冰箱里的冰啤酒

八月末的晨光斜斜切进厨房时，我正举着冰啤酒罐往胃里灌。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流到手腕，在刚洗过的白T恤袖口洇出深色痕迹。厨房瓷砖缝里还嵌着昨夜的油渍，晨光在料理台上切割出明暗交界线，把豆瓣酱瓶、不锈钢锅铲和半袋面粉都镀上金边。窗外的蝉鸣突然弱下去，像被谁掐住了喉咙——夏清心背着书包站在玄关换鞋，帆布鞋在地板上蹭出"沙沙"声，像只刚睡醒的猫。

"楚言哥，你又空腹喝冰的。"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高中生特有的清亮。我呛得咳嗽起来，啤酒沫溅在眼镜片上，模糊了她皱着眉的脸。这个刚住进我家三天的女孩，已经开始管起我的饮食了。厨房温度计显示28度，后颈的汗珠却比冰镇啤酒更让我心烦意乱。

她放下书包转身进厨房，校服裙摆扫过地板的声音和冰箱门"咔嗒"声重叠在一起。晨光恰好照在她纤长的手指上，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涂着透明护甲油。我看见她打开冷冻室时犹豫了一瞬——指尖在啤酒罐拉环上停顿半秒，才把最后三罐冰啤酒塞进最底层抽屉，用两盒鲜牛奶挡住。"阿姨说你有胃病，"她仰着下巴看我，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以后想喝啤酒，得先问过我。"

冰箱门上贴着泛黄的便利贴，是夏雨临走前写的食谱："周一：小米粥+水煮蛋；周三：南瓜粥+青菜包..."墨迹已经洇开，像谁哭过的泪痕。夏清心从书包侧袋掏出素描本拍在餐桌上，晨光突然变得刺眼——翻开的页面上不仅有我蜷缩在沙发上的睡姿，还有灶台边冒着热气的砂锅、窗台上蔫掉的薄荷盆栽，甚至连我昨晚没洗的咖啡杯都画得清清楚楚。铅笔线条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连我乱翘的呆毛都被描得格外生动。

我盯着她校服上别着的"明德中学"校徽，突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送夏雨去机场的场景。那天也是这样的晴天，夏雨穿着和夏清心同款的校服，站在安检口把胃药塞进我西装内袋："记得按时吃，别总仗着年轻折腾。"同样的叮嘱从相似的眉眼间说出，却带着截然不同的语气——夏雨的担忧像细密的针，而夏清心的警告更像颗裹着糖衣的子弹。素描本里突然掉出张便签，是用粉色水笔写的："楚言哥冰箱存货：啤酒6罐（已藏3罐）、牛奶2盒、速冻饺子1袋。胃药在橱柜第二层蓝盒子里。"

"喂，小管家婆，"我故意板起脸，伸手帮她理了理歪掉的校徽，指尖擦过她温热的耳垂，"再这样我可要收住宿费了。"她突然抓住我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晨光里能看见她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阴影，蝉鸣声不知何时又响起来，像要钻进这短暂的沉默里。

"这是租金。"她翻开素描本新的一页，上面画着晨光中的厨房：我举着啤酒罐的背影，料理台上融化的冰袋，还有窗台上那盆快枯死的薄荷。"以后每天一幅肖像画抵房租，怎么样，楚大设计师？"她仰头看我的时候，左边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像被画笔不经意点上去的墨痕。厨房瓷砖的凉意从脚底升起，我突然想起夏雨总说我是冷血动物——可此刻被她指尖触碰过的皮肤，却像被烫出了永久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