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
这个词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林烨的耳膜，冻结了他奔涌的怒火，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他看着悬浮在半空、如同神祇般漠然的三道身影，看着他们眼中那种打量实验样本般的、纯粹的探究与贪婪，终于明白——这不是战争，甚至不是屠杀，这只是一次…“清理”。
为了他带来的“希望”，为了他播撒的“种子”，这些自称“收割者”的存在，降临于此，将他视若珍宝的一切，将他誓死守护的人们，如同清除杂草般…抹去了。
赵刚在他身后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呜咽，那是理智彻底崩断的声音。
林烨没有动，甚至没有再看那三个收割者。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焦土，掠过那结晶化的深坑，拂过每一片沾染着兄弟鲜血的瓦砾。李云龙粗犷的笑骂声仿佛还在耳边，魏大勇憨厚的“俺信你”依旧铮铮作响，战士们训练时的口号、休整时的歌声、冲锋时的呐喊…无数声音、无数面孔，在这一刻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识海中轰然回响，然后…归于死寂。
极致的痛苦超越了阈值，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他体内，新旧秩序守护者的力量不再奔涌，而是开始坍缩，向着一个无法言说的奇点汇聚。他感觉自己在消失，不是死亡，而是某种…本质的剥离与重构。
“不错的眼神。”为首的妖异收割者，名为“蚀”的存在，饶有兴致地评价道，“从愤怒，到绝望，再到…虚无。‘种子’的适应性与进化潜力，果然是最佳的研究样本。”
他身旁那名女性收割者，“烬”，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检测到高维能量异常汇聚，目标正在尝试启动未知协议。风险等级提升至‘湮灭’级。”
第三名收割者，“墟”，则直接抬起了手，掌心对准了下方的林烨：“威胁清除程序启动。采集核心样本即可。”
一道灰白色的光束，无声无息地射向林烨。那不是能量攻击，而是某种更为根本的“存在抹除”，光束所过之处，连空间的概念都开始模糊、瓦解。
然而，就在光束即将触及林烨的瞬间，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悄无声息地湮灭了。
林烨终于抬起了头。他的双眼不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化作了两个旋转的、吞噬一切光线的微型黑洞。他周身的空间在剧烈扭曲，光线弯曲，声音消失，仿佛他自身成了一个即将爆发的宇宙奇点。
“你们…”林烨开口，声音不再是单一的声调，而是层层叠叠，仿佛无数个时空的他在一起低语，“…不懂。”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准了天空中的三名收割者。
“你们收割希望，因为你们恐惧它。你们维持所谓的‘纯净’，因为你们自身…早已死亡。”
“秩序守护者最高权限指令…”林烨的声音如同宇宙的律令，每一个字都引动着整个时空基底的震颤，“…启动‘归零协议’。”
“警报！警报！”收割者“烬”的系统中发出刺耳的尖鸣，“检测到时空本源级权限波动！目标正在链接所有被感染（播种）的时空节点！”
“阻止他！”“蚀”的脸色第一次变了，那是一种计划被打乱的惊怒。他双手猛地向前推出，一道足以瞬间汽化行星的暗物质洪流奔涌而出。
“墟”也同时出手，无形的时空锁链如同毒蛇般缠绕向林烨，要将他从根源上禁锢、分解。
但这一切，在启动“归零协议”的林烨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没有闪避，没有格挡。暗物质洪流在靠近他身体时自行分流、湮灭；时空锁链在触及他之前便寸寸断裂，化为最基础的能量粒子。
“归零，并非毁灭。”林烨的声音宏大而悲悯，他身下的焦土开始泛起微光，那些牺牲战士残存的精神印记，如同受到感召的萤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融入他体内。“而是…溯源。回归到未被你们这些‘清道夫’污染的最初。”
以他为中心，一片绝对纯净的、没有任何色彩与规则的“无”开始急速扩张。这片“无”并非死寂，而是蕴含着无限可能的…“原初”。
三名收割者终于感到了恐惧。他们的攻击在这片“原初”领域面前完全失效，甚至连他们自身的存在，都开始变得不稳定，构成他们身体的能量和物质出现了消散的迹象。
“不可能！低维‘种子’怎么可能掌握‘原初之力’？！”“蚀”失态地咆哮。
“是牺牲。”林烨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们，看到了更遥远的所在，“是无数被你们视为‘冗余’、‘污染’的情感与记忆，是无数平凡的、炽热的、愿意为了守护他人而燃烧自己的灵魂，共同铸就了这把…打开‘归零’之门的钥匙。”
他伸出的手掌，缓缓握紧。
“现在，体验你们所维护的‘纯净’吧。”
“归零领域——展开！”
无声的爆炸。
没有光，没有热，没有冲击波。只有一片绝对的“无”以超越光速的速度吞噬了一切。三名收割者连惨叫都无法发出，他们的身影在“无”中扭曲、分解，最终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废墟、深坑、焦土…杨村所在的一切物质，连同那片空间本身，都被这片“无”所包容、同化。
然而，在这片象征终极虚无的“归零领域”核心，却有一点微光顽强地亮起。
是林烨。
或者说，是林烨最后残存的一点“自我”意识。他的身体已经透明，如同一个即将破碎的泡沫。“归零协议”消耗的不是能量，而是他作为“林烨”这个存在的一切——记忆、情感、灵魂本源。
他低头，看着怀中已经失去意识、但被“归零领域”力量勉强维系住最后一丝生机的赵刚。赵刚紧握的、那颗已经碎裂的希望种子，在“归零”的力量浸润下，核心处竟奇迹般地保留下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七彩光晕。
那是…最后的火种。
“老赵…”林烨透明的指尖，轻轻拂过赵刚满是血污的脸颊，将他最后看到的、关于李云龙和独立团兄弟们牺牲前那一刻的影像，如同烙印般刻入那丝七彩光晕之中。那不是悲伤，而是不屈的意志，是守护的誓言。
“带着…大家的…念想…活下去…”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赵刚和那丝蕴含了所有牺牲者印记的火种，轻柔地推出了“归零领域”的范围，推向未知的、安全的时空乱流之中。
做完这一切，林烨（或者说，那个曾经是林烨的存在）抬起头，他的意识正在彻底融入这片“无”。在最后的时刻，他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他看到了李云龙在光芒中对他咧嘴大笑，竖起大拇指；看到了魏大勇拍着胸脯说“下辈子还跟你”；看到了无数战士的身影，在光芒中化作永恒的星辰。
“原来…这就是…归宿…”
他的意识，如同滴入大海的水珠，彻底消散。
“归零领域”开始缓缓收缩，最终消失在虚无之中。仿佛林烨，杨村，独立团，以及发生在这里的一切爱恨情仇、牺牲与守护，都从未存在过。
…
不知在时空乱流中漂泊了多久，赵刚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荒芜的山谷，怀中紧紧抱着一颗…散发着微弱七彩光晕的石头。
不，不是石头。
那是希望之种最后的碎片，内部封存着林烨传递给他的最后影像，以及…一丝微弱到极致，但无比坚韧的、属于林烨的生命印记。
赵刚死死攥住这颗“石头”，指甲因用力而发白。他没有流泪，眼神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火焰。他望向空无一物的远方，那里曾是杨村的方向。
“林烨…老李…和尚…兄弟们…”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钢铁般的决绝。
“我赵刚，在此立誓…”
“只要这火种不灭，只要我一息尚存…”
“必将…薪火相传，至死方休！”
山谷的风，呜咽着掠过，卷起尘埃，仿佛在回应着这跨越了生死的誓言。
而在更高维度的某个不可知之处，一片绝对的“无”中，一点超越了时空概念的意识微光，似乎…轻轻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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