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指间那点七彩光晕,在昏黄的油灯下,不再是微弱的残烬,而是化作了一幅用光与血绘就的、不断循环播放的绝望画卷。李云龙咆哮着在灰白光束中化为虚无,魏大勇如山的身躯寸寸崩解,成千上万的独立团战士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笔迹般消逝……每一次光影的重现,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楚云飞的灵魂深处。
他挺拔的身躯微微晃动,指节因攥紧而发白,那双见惯了沙场血火的锐利眼眸,此刻被一种近乎实质的悲怆与震惊撕裂。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嗬嗬声,最终化作一拳,狠狠砸在粗糙的木质桌面上,木屑飞溅。
“此仇…此恨…”楚云飞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的腥气,“纵倾三江五湖之水,亦难洗刷!”
“仇恨只会蒙蔽双眼,楚团长。”赵刚的声音冰冷得像太行山巅的冻岩,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承载着最后影像与生命印记的火种碎片放在地图中央,七彩的光芒流转,映照着他脸上如同刀刻般的坚毅,“我们要的,不是毁灭,是传承,是新生。是将林烨和老李他们用命换来的‘希望’,重新种在这片血沃的土地上。”
他枯瘦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杨村旧址所在的、如今已是一片“虚无”的区域,然后猛地划向周边广袤的山川村落。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收割者抹去了一切物质存在,但他们抹不掉这片土地的记忆,抹不掉人心深处对光明和自由的渴望!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火种,在这些地方重新燃烧起来!”
楚云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眼神重新凝聚起钢铁般的意志:“如何做?358团现存兵力、装备、物资,连同楚某性命,皆听凭赵政委调遣!”
“不是调遣,是携手。”赵刚纠正道,目光与楚云飞重重一碰,达成了超越派系的绝对信任与共识,“我们需要一支全新的力量,不隶属于任何现有编制。它要足够精悍,如同林烨的‘龙焱’;它要意志如钢,如同老李的独立团之魂;它更要深刻理解并承载这份‘希望’的火种。”
计划在彻夜不眠的商讨中迅速成型。楚云飞以最高权限调动358团最核心的储备——隐藏在大山深处的秘密军火库、分散在各处的忠诚骨干、以及一条直通海外的、用以获取稀缺物资的秘密渠道。而赵刚,则凭借着他过人的组织能力与坚定的信念,开始从突围出来的少量独立团种子人员、以及深受林烨恩惠的根据地百姓中,秘密遴选第一批成员。
他们结合的地点,选在了一处比杨村更为隐秘、地形更为险要的废弃古寨,代号——“薪火”。
第一批被选中的七十三人,沉默地站在古寨残破的校场上。他们中有断了一臂仍坚持握枪的老兵,有亲眼目睹亲人被“收割”而眼神空洞的少年,有从杨村废墟中爬出的、身上还带着灼伤痕迹的妇女。他们的共同点是,眼中都燃烧着与赵刚类似的、那种冰冷而炽烈的火焰。
赵刚没有冗长的动员,他只是走到队列前方,高高举起了那枚火种碎片。
七彩的光芒再次流淌,牺牲的影像无声地映入每一个人的脑海。
校场上响起一片压抑的、如同受伤狼群般的低嚎与抽泣。
“看见了吗?”赵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悲声,如同寒铁交击,“这就是我们失去的!但这,也是我们必须守护的!林烨同志用他的一切,为我们保留了这最后的火种。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为了番号而战,不再是为了某个人而战!”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悲愤而坚定的脸。
“我们,是‘薪火’!我们是逝者意志的延续,是未来希望的守护者!我们的血肉,将成为孕育新生的土壤!我们的灵魂,将铸就抵御黑暗的长城!告诉我,你们怕死吗?!”
“不怕!!!” 七十三人的咆哮,汇聚成一股撕裂苍穹的声浪,在山谷间久久回荡,惊起飞鸟无数。
“好!” 赵刚厉声喝道,“那就用你们的骨头,去磨砺复仇的刀锋!用你们的鲜血,去浇灌希望的种子!训练,开始!”
“薪火”的训练,与其说是训练,不如说是一场场在生死边缘的疯狂淬炼。楚云飞带来了最严苛的德军步兵操典与战术教案,赵刚则融入了林烨留下的、超越时代的特种作战理念以及…火种的力量。
他们发现,在极度专注、意志高度统一,尤其是在强烈守护信念的驱动下,一些人能够与赵刚手中的火种碎片产生微弱的共鸣。这种共鸣无法直接赋予他们林烨那般的神力,却能极细微地激发他们自身的潜能——反应更快,力量稍增,对危险的直觉更为敏锐,甚至个别天赋异禀者,能模糊地感知到极短距离内的恶意。
这微小的“奇迹”,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划亮的第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内心的狂热与希望!训练的艰苦程度,随之飙升到了非人的地步。
没有人叫苦,没有人退缩。因为他们知道,每多流一滴汗,每多突破一分极限,将来在面对那些非人的“收割者”时,就能多一分复仇的希望,多一分守护火种的可能。
楚云飞看着这些在悬崖峭壁间徒手攀爬、在冰冷河水中潜伏数个时辰、抱着滚烫的枪管直至皮肉焦糊也一声不吭的“薪火”队员,这位向来以治军严谨、心硬如铁著称的黄埔军官,眼角也禁不住微微湿润。他低声对赵刚叹道:“这是一群…被仇恨与希望共同锻造的鬼神。”
赵刚默默点头,擦拭着手中的火种碎片。他能感觉到,随着“薪火”队员们意志的凝聚与信念的强化,碎片内部那丝属于林烨的生命印记,似乎…比之前凝实了极其微弱的一丝。这个发现,让他死寂的心湖,泛起了一丝微澜。
与此同时,楚云飞布设在外的情报网络开始发力。关于那场“天罚”的零星信息被拼凑起来——日军高层对此讳莫如深,将其归结为“神风”,但部分前沿部队的异常调动,以及某些地区出现的、对拥有“特殊物品”或“异常能力”者的秘密搜捕,都指向了一个可能:收割者的影响并未完全消失,他们或许通过某种方式,与这个时空的某些势力…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合作”。
危机,正在逼近。
这一日,古寨迎来了第一次实战检验。一队装备精良、作风彪悍的日军特别行动队,不知通过何种渠道,摸到了“薪火”基地的外围。
警报传来的瞬间,整个基地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启动。
赵刚和楚云飞站在指挥位置,冷静地注视着山下如同毒蛇般悄然潜入的敌人。
“来的正好。”楚云飞冷笑一声,拔出了他的中正剑,“用他们的血,给我们的‘薪火’开锋!”
赵刚没有言语,只是将火种碎片紧紧握在手心,一股无形的、微弱却坚韧的信念波动,以他为中心,悄然覆盖了整个战场。
战斗在夜幕降临时爆发。
“薪火”队员们如同暗夜中的猎豹,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利用对地形的绝对熟悉和远超常规部队的单兵素质,以及那丝微弱的“火种共鸣”带来的直觉,将入侵的日军特别行动队分割、包围、歼灭!
他们的动作迅猛而精准,配合默契得如同一人。刺刀见红的白刃战中,那种被仇恨与希望催生出的、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竟让素以武士道精神自诩的日军也感到了胆寒。
一名年轻的“薪火”队员,在战友被日军曹长压制的瞬间,双眼赤红,竟爆发出远超平时的速度与力量,合身扑上,用牙齿硬生生咬断了对方的喉管!他满嘴鲜血地抬起头,眼中没有杀戮的快意,只有大仇得报一丝的冰冷快慰,以及更深沉的、守护身后基地的决绝。
战斗在半个小时内结束。日军特别行动队全军覆没,而“薪火”仅付出三人轻伤的代价。
队员们沉默地打扫着战场,脸上没有初战告捷的喜悦,只有一种历经血火淬炼后的冰冷与成熟。
楚云飞还剑入鞘,看向赵刚,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成了!这支‘薪火’,已成利器!”
赵刚缓缓松开紧握的火种碎片,长长舒了一口气。在刚才的战斗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队员们坚定的守护信念,如同涓涓细流,通过他手中的碎片汇聚,让内部那丝林烨的生命印记,再次变得清晰、温暖了少许。
他抬头望向繁星点点的夜空,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落在了那片绝对的“无”之领域。
“林烨,你看到了吗?”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火种未灭!希望仍在!我们…正在变得强大!”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火种碎片,毫无征兆地、轻微地、但无比清晰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沉眠已久的心脏,开始了第一次微弱的搏动。
赵刚浑身剧震,猛地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掌心那点绚烂的、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的七彩光晕。
(第二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