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舒婷是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中恢复意识的。
后颈像是被斩断,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闷痛。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不是她那间堆满玩偶和零食的出租屋,而是繁复古雅的雕花床顶,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冷悠远的檀香,混杂着一丝令人不安的铁锈味。
记忆如同破碎的冰河,裹挟着陌生的画面轰然撞入脑海——现代社畜,连续通宵加班后心脏骤停,再睁眼,就成了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大晟王朝长公主韩家乐的贴身侍卫,同名同姓的蒋舒婷。原主刚刚为护驾挨了致命一击,香消玉殒,换了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贴身侍卫?
二十四小时待命?
刀口舔血,随时可能送命?
蒋舒婷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拒绝内卷!拒绝福报!上辈子已经卷到猝死了,这辈子,谁爱干谁干,我!要!摆!烂!**
“醒了?”
一个声音响起,清凌凌的,像雪山融化的冰泉,不带什么情绪,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瞬间驱散了蒋舒婷脑中纷乱的思绪。
她忍着脖颈的剧痛,极其缓慢地、一格一格地扭过头。
床畔站着一位女子。
一身月白云纹宫装,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身姿。乌发如瀑,仅用一支素净的白玉簪松松挽起,容颜清丽绝伦,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的冷冽,宛如悬崖之巅迎风傲雪的寒梅,只可远观。
这便是长公主韩家乐。
根据原主零碎的记忆,这位殿下可不是什么养在深闺的娇弱公主,她聪慧果决,手段非凡,在朝中拥有不容小觑的势力。
“既醒了,便起来当值。”
韩家乐垂眸看着她,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那目光掠过她因疼痛而苍白的脸,没有半分关切,只有居高临下的审视。
“殿外尚有刺客残余踪迹,你去处理干净。”
命令简洁,直接,不容置疑。
来了。
穿越后的第一个KPI——杀人。
蒋舒婷内心疯狂吐槽,身体却像是生了锈的机器,慢吞吞地、极其艰难地用手肘撑着床沿,试图坐起来。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伤口,让她冷汗涔涔。
她没有下床,也没有行礼,只是伸手,摸向自己腰间。
那里悬挂着原主的佩刀,刀鞘冰凉,触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寒意,激得她汗毛倒竖。
她费力地、几乎是拖拽着,将那柄闪着幽冷寒光的长刀抽了出来。动作笨拙,毫无练家子的流畅。
然后,在韩家乐平静无波的注视下,在旁边侍立的小宫女骤然倒吸冷气、脸色煞白的惊恐中——
蒋舒婷调转刀柄,将沉甸甸的刀身,递到了韩家乐的面前。
“给,”
她的声音因剧痛和虚弱而沙哑不堪,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标准的、带着“您请自便”意味的职业假笑,眼神里是纯粹的惫懒和无所谓。
“殿下,杀人这种事,还是亲力亲为比较有体验感。属下技艺不精,怕掌握不好分寸,万一给您添了乱子,那就罪过了。”
**“哐当——”**
是小宫女手中捧着的铜盆落地的声音。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凝固。连窗外拂过的微风都识趣地静止了。
小宫女浑身抖如筛糠,面无人色,像是看到了地狱来的修罗。
韩家乐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眸子,倏地眯了起来。
她的视线如同骤然出鞘的冰刃,精准地钉在蒋舒婷那张写满“摆烂”和“无所畏惧”的脸上。她没有接刀,也没有立刻发作,但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都因她的不悦而骤然降至冰点。那种无声无息、却沉重如山的威压,足以让任何熟知她性情的人瞬间双膝发软,匍匐在地,冷汗淋漓。
蒋舒婷却恍若未觉。
举着刀的手臂实在酸得厉害,她甚至还非常“贴心”地、往前又送了送,眼神“真诚”得仿佛递过去的不是杀人凶器,而是一杯解渴的温茶。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在房间里蔓延,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最终,韩家乐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用那种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灵魂深处的冰冷目光,从上到下,将蒋舒婷细细地、缓慢地打量了一遍,仿佛要将这个胆大包天、言行诡异的侍卫从里到外彻底剖析清楚。
然后,她拂袖。
宽大的宫装袖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冷硬而决绝的弧线,带着一阵清冷的香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那小宫女几乎要晕厥过去,连滚爬爬地、踉跄着跟了上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直到那抹清冷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蒋舒婷才长长地、彻底地松了口气,手臂一软,沉重的佩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床榻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瘫软回去,揉着几乎要断掉的手臂肌肉,心有余悸。
第一关,算是……勉强过关?
就是不知道这“裁员”通知,什么时候会下来。
她美滋滋地想:最好直接开除,永不录用。就算发配去边疆种地也行,总之,别再让她干这刀口舔血、毫无人权可言的侍卫工作了!
然而,此时的蒋舒婷并不知道,她这番惊世骇俗的“摆烂”举动,非但没有让那位长公主殿下心生厌恶,反而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那波澜不惊的心湖深处,激起了一圈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好奇涟漪。
韩家乐走在回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繁复的绣纹。
那个侍卫……
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太过奇怪。
不是畏惧,不是忠诚,不是谄媚,甚至不是常见的野心。
那是一种……仿佛看透了一切,并对这一切都感到无比麻烦和厌倦的……彻底的惫懒与无所谓。
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