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庇护

宫宴风波后的几日，公主府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

三皇子那边果然没有善罢甘休。先是御史台接连上书，弹劾长公主纵容属下、藐视皇族；接着是兵部以"整顿京畿防务"为由，几次三番想要调阅公主府侍卫的名册档案，其用意不言自明。

这些消息，蒋舒婷都是从其他侍卫的窃窃私语中拼凑出来的。她依旧每天在府里晃荡，该站岗时打瞌睡，该操练时划水，但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奇怪的是，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到她头上。韩家乐似乎将她完全隔绝在了这场风波之外，所有明枪暗箭都被她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府外。

这天傍晚，蒋舒婷正猫在厨房后门，试图用几块石头和木棍搭个简易灶台烤红薯，却被一阵压抑的争执声吸引了注意。

"......殿下，不是老奴多嘴，那蒋舒婷就是个祸害！这才几天，就惹出这么多事端！三皇子那边步步紧逼，再留着她，只怕后患无穷啊！"是府里一位老管事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恳切。

蒋舒婷屏住呼吸，悄悄探头。只见韩家乐站在一株晚开的玉兰树下，背影挺直，月光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

"本宫自有分寸。"韩家乐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殿下！"老管事急道，"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侍卫，与三皇子正面冲突，得不偿失啊！不如将她交出去，暂息风波......"

"陈管事。"韩家乐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公主府的人，还轮不到外人来定夺去留。此事不必再议。"

老管事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躬身退下了。

玉兰树下，只剩下韩家乐独自一人。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抬手，轻轻拂过一片玉兰花瓣，指尖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白皙修长。

蒋舒婷缩回脑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没想到，韩家乐会为了保她，顶住这么大的压力。这位公主殿下，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

* * *

又过了几日，蒋舒婷被侍卫长叫去，分配了一项"重要任务"——看守府库后门。

这地方偏僻冷清，鸟不拉屎，显然是个被边缘化的岗位。蒋舒婷却求之不得，乐得清闲。她找了个背风的角落，靠着墙根坐下，从怀里摸出半个早上顺来的炊饼，准备享受难得的摸鱼时光。

刚啃了两口，就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压低的对话声由远及近。

"......确定是这里？"

"错不了，殿下今日入宫，府里守卫松懈，正是好时机......只要把东西放进去，到时候人赃并获，看她还能不能护着那个疯子侍卫......"

蒋舒婷啃饼的动作顿住了。这对话，信息量有点大啊。

她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看见两个穿着普通杂役服饰、却眼神精悍的男子，正鬼鬼祟祟地靠近府库后门，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的、方方正正的物件。

栽赃陷害？目标是......她？

蒋舒婷眯了眯眼，迅速评估了一下形势。硬刚肯定不行，她这三脚猫功夫不够看。报警？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间，她目光扫到墙角堆着的几截废弃的竹竿和之前她无聊时搓的一团麻绳。一个念头闪过。

就在那两个"杂役"掏出工具，准备撬锁的瞬间——

"哐当！哗啦啦——！"

旁边一堆看似随意倚靠的竹竿突然毫无征兆地倾倒下来，劈头盖脸地砸向两人！与此同时，挂在竹竿上的几个破瓦罐也摔得粉碎，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动静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突兀。

"怎么回事？！"

"快走！"

两个"杂役"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狼狈不堪，手忙脚乱。眼看远处已经传来侍卫闻声赶来的脚步声，他们再也顾不得其他，丢下那个黑布包裹，仓皇逃窜。

蒋舒婷这才慢悠悠地从角落里走出来，用脚踢了踢那个黑布包裹，里面似乎是几封书信和一份地图。她弯腰捡起来，揣进怀里。

很快，侍卫长带着人赶到，只看到一地狼藉。

"怎么回事？"侍卫长脸色严肃。

蒋舒婷拍了拍手上的饼屑，一脸无辜："不知道啊，我就在这儿打个盹，听见响声过来一看，就这样了。可能是野猫碰倒的吧？"她指了指散落一地的竹竿。

侍卫长将信将疑，仔细检查了现场，确实没有打斗痕迹，府库门锁也完好无损。他皱了皱眉，吩咐手下清理现场，又严厉地警告了蒋舒婷几句要尽心职守，便带队离开了。

蒋舒婷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撇了撇嘴，重新坐回墙角，摸出怀里那个黑布包裹，掂量了一下，没有打开。

这东西，是个烫手山芋。

傍晚，韩家乐回府。蒋舒婷瞅准机会，在她独自走向书房时，跟了上去。

"殿下。"她在身后轻声唤道。

韩家乐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何事？"

蒋舒婷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才从怀里掏出那个黑布包裹，飞快地塞到韩家乐手里，压低声音："今天在府库后门捡的，有人想把这个'赃物'放进去，估计是冲着我来的。"

韩家乐捏着那包裹，指尖微微收紧，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甚至没有打开查看，只是盯着蒋舒婷："你如何处理的？"

"我没看见人，只听见响声，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这东西掉在地上，可能是野猫碰倒了竹竿，吓跑了贼人吧。"蒋舒婷面不改色地重复着之前的说辞，眼神"真诚"。

韩家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她没有追问，只是将包裹收进袖中，淡淡道："本宫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这是韩家乐第二次对她说"做得很好"。

蒋舒婷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

"以后，尽量待在府内，不要单独行动。"韩家乐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关切？

"哦。"蒋舒婷应了一声。

韩家乐不再多言，转身走向书房。走了几步，她却又停下来，没有回头，声音随风飘来：

"明日开始，你调到内院当值。"

内院，是离她寝殿最近的地方，也是守卫最森严、最核心的区域。

蒋舒婷愣在原地，看着那个清冷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后，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再次浮现。

这位公主殿下，好像......真的在保护她。

而她之前那些绞尽脑汁的"摆烂"行为，此刻看来，竟显得有些......幼稚和可笑了。

夜幕降临，蒋舒婷躺在侍卫房的硬板床上，罕见地失眠了。她翻来覆去，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韩家乐那句"本宫自有分寸"，和她将自己调往内院的决定。

好像......这个世界，也并不全是她想逃离的"职场"。

好像......有这么一个看似冰冷、实则会在暗地里为你挡风遮雨的"上司"，也不错？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把蒋舒婷自己吓了一跳。

她猛地用被子蒙住头。

不行不行！说好的摆烂退休呢！怎么能被这点小小的"温情"腐蚀了斗志！

可是......心底某个角落，却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