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书房不欢而散后,蒋舒婷着实安分了两天。倒不是她转了性子,而是她发现,那位公主殿下似乎真的不打算处置她,这让她颇为苦恼——摆烂计划遭遇了重大挫折。
就在她琢磨着是不是该来一场“消极怠工”的升级版时,一道宫宴的指令下来了。
“三皇子设宴,你随本宫同去。”韩家乐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通知一件寻常小事,但目光在蒋舒婷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蒋舒婷内心是拒绝的。宫宴?不就是古代版的应酬酒会?有那时间,她宁愿在屋里研究怎么改良她那套“自动报警系统”。
然而,当她看到韩家乐递过来的一套崭新侍卫服时,还是默默接了过来。料子比她身上那件好了不止一个档次,针脚细密,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熏香。
“换上,别给本宫丢脸。”韩家乐说完便转身,耳根似乎又有些不易察觉的微红。
* * *
夜色中的皇宫灯火辉煌,澄瑞亭内丝竹悦耳,觥筹交错。蒋舒婷亦步亦趋地跟在韩家乐身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偷偷打量着席间众人,目光最终落在主位上的三皇子身上——眉眼与韩家乐有几分相似,但眼神里的算计和倨傲几乎不加掩饰。
果然,酒过三巡,三皇子端着酒杯,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皇妹近日气色愈发好了,可是府上来了什么能人异士,懂得调理之道?”他语带关切,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蒋舒婷。
韩家乐执杯的手稳如磐石,淡淡道:“劳三皇兄挂心,不过是寻常起居罢了。”
“皇妹过谦了。”三皇子笑容不变,脚步看似随意地又靠近一步,手腕却“恰好”一抖,一枚雕工精湛、显然是御赐之物的龙纹玉佩从袖中滑落,“啪”地一声,滚到了韩家乐座椅旁一个极其刁钻的角落。若要弯腰去捡,必定裙裾曳地,仪态尽失。
“哎呀,瞧我这不小心。”三皇子故作懊恼,“这可是父皇亲赐之物,万不能有失。皇妹,可否劳烦……”
亭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于此。谁都看得出这是蓄意刁难,却无人敢出声。几位支持三皇子的官员脸上甚至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韩家乐眸色一寒,正要开口,一只略显纤细的手却先她一步动了。
蒋舒婷仿佛只是随意地上前一步,既未行礼,也未请示。她目光在席面上一扫,顺手拿起一根用来叉取水果的银签。在众人或惊愕或鄙夷的注视下,她蹲下身,看也没看那玉佩,银签尖端却精准无比地探入玉佩丝绦的缝隙之中。
然后,她以坚硬的紫檀木桌腿为支点,手腕看似随意地一旋、一挑——
动作流畅,带着一种奇异的、举重若轻的巧妙。
那枚玉佩应声而起,划出一道短促而精准的弧线,“咚”地一声,不偏不倚,正好落进了三皇子面前那杯斟满的御酒之中。琥珀色的酒液猛地溅出,泼湿了他华贵的锦袍前襟。
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始作俑者三皇子。他脸上的笑容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袍,又看向那个已经直起身、正漫不经心拍着手上并不存在灰尘的侍卫。
蒋舒婷抬起头,对上三皇子惊怒交加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标准的、带着点无辜的职业假笑:
“殿下,您的玉佩。物归原主,不必言谢。”
“你……你这贱婢!”三皇子反应过来,脸色瞬间铁青,指着蒋舒婷的手指因愤怒而颤抖,“竟敢如此无礼!”
“三皇兄。”韩家乐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凝固的气氛。她缓缓站起身,走到蒋舒婷身侧半步之前,形成一个隐隐回护的姿态。她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三皇子,“本宫的侍卫行事鲁直,却也是一片护主之心,见不得宵小之辈……暗中作祟。还望皇兄,海涵。”
她将“暗中作祟”四个字咬得极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三皇子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阴鸷地在韩家乐和蒋舒婷之间扫了几个来回,最终重重地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连表面的和睦都懒得维持。
宫宴不欢而散。
回府的马车上,气氛有些沉闷。蒋舒婷靠着车厢,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韩家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那个……殿下,我是不是又给您惹麻烦了?”她其实有点担心,这下总该被开除吧?
韩家乐缓缓睁开眼,眸中并无怒意,反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清的复杂神色。她没有回答蒋舒婷的问题,反而问道:
“你如何想到用那种方法?”
“啊?”蒋舒婷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哦,您说那个啊。杠杆原理嘛,找个支点,用巧劲,省力又高效。我们那……我梦里那异人教的。”她差点说漏嘴。
“杠杆原理……”韩家乐轻声重复了一遍,目光再次落在蒋舒婷身上,这一次,带着更深的审视与探究。这个侍卫,似乎总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用最匪夷所思的方式,解决最棘手的难题。她身上笼罩的迷雾,越来越浓了。
“今日之事,你做得……”韩家乐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终却只是淡淡道,“……尚可。”
蒋舒婷:“……”只是尚可?看来开除又无望了。她失望地耷拉下脑袋。
看着她这副模样,韩家乐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寂。她重新闭上眼,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蒋舒婷用银签挑起玉佩时,那专注而笃定的侧脸,以及她挡在自己身前时,那看似单薄却异常挺直的背影。
这个麻烦……似乎,也并不全然是麻烦。
至少,在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被人毫不犹豫护在身后的感觉。
而蒋舒婷则在心里默默盘算:宫宴得罪了皇子,这“作死”的力度应该够大了吧?公主殿下再怎么宽容,也该有个限度吧?
她偷偷抬眼,瞄了一下对面那位依旧清冷如雪莲的公主,心里忽然有点没底。
这位老板的心思,好像比甲方的需求还难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