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西山险寨遇娇娃,旧识暗契赴医途
日色西斜,残阳如血,将西山的峰峦染得愈发苍劲。屈小福勒住缰绳,胯下黑马打了个响鼻,蹄子刨着地上的碎石。他望着漫天晚霞,唇角勾起一抹久违的笑意,朗声道:“日落西山日色昏,残霞如锦映归尘!这光景,可比北平城里的铅灰色舒坦多了。”
他抬手摸了摸腰间鼓胀的干粮袋,想起方才客栈里的酱牛肉与热烧酒,不由得咧嘴一笑:“说真的,自打家道中落,还真没这般畅快过。”话音渐沉,他垂眸看向身上洗得发灰的青布长衫,领口的补丁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眼眸里泛起一抹怀念,“可咱不能白吃白拿,丢了祖宗的规矩。想我屈家祖上,本是摇铃行医的郎中,靠着一副铁手仁心创下家业,后辈便以医药耕读为训——长子入翰林院修书,次子进太医院问诊,代代积累,才有了斩当年的大宅门气象。若非遭人陷害,满门遭枪毙,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喉结滚动,他将涌上心头的酸涩强压下去,猛地一夹马腹:“走了!”黑马嘶鸣一声,四蹄翻飞,朝着西山深处疾驰而去。身后两个虎头寨的壮汉见状,连忙催马跟上,马蹄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几只宿鸟。
三刻钟后,虎头寨的轮廓赫然出现在眼前。只见寨子依山傍水而建,青石垒砌的寨墙顺着山势蜿蜒,高达丈余,墙头上旌旗猎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明晃晃的刀枪在残阳下泛着冷光,端的是易守难攻、戒备森严。
屈小福勒马驻足,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个虎头寨!这般地形,依山为屏,傍水为险,难怪吴大帅的兵马屡攻不下。赵师傅若见了,定会说这是‘天造地设的戍守之地’,怕是连他在日本士官学院的教官来了,也得费些心思琢磨破局之法。”
说罢,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身后的壮汉,背着药箱便要往寨门走去。就在此时,一道寒光突然从门侧阴影中窜出,直刺他的咽喉!那刀刃带着破空之声,迅捷凌厉,显然是冲着要害而来。
屈小福心头一凛,多年来跟着赵师傅练的功夫瞬间涌上,下意识地腰身一沉,往后急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不等他站稳,便顺势摆出西洋拳的起手式,双拳护在胸前,目光锐利地看向来人。
只见眼前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身上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虽生得娇俏可人,眼眸里却透着股不输男儿的杀气,手中匕首寒光闪闪,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屈小福心中暗忖:“这小姑娘倒是有意思,瞧着年纪与我相仿,下手却这般狠辣。匕首花招虽多,却透着股花拳绣腿的青涩,可若不是我反应快,刚才那一下当真要遭殃。既是在虎头寨里,想必是寨中之人,还是先问清楚来头为妙,小心为上。”
念头未落,少女的匕首再次刺来,招招不离要害。屈小福侧身避开,眼疾手快地探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少女吃痛,却不肯认输,抬脚便往他肚子上蹬去。屈小福早有防备,顺势一矮身,同时一记扫腿扫向她的脚踝。
少女重心一失,却也机灵,借着屈小福的力道纵身一跃,一记飞踢直逼他的下巴。屈小福抬手一格,只觉手臂发麻,暗自赞叹这小姑娘力气不小。不等他反击,少女已一脚蹬在他的小腿上,屈小福身形一晃,险些跪倒在地。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稳住身形,反手又是一记扫腿,终于将少女扫翻在地。屈小福也不赶尽杀绝,顺势盘腿坐在地上,看着她笑道:“小姑娘,服了吗?”
少女摔得龇牙咧嘴,却依旧嘴硬:“哼!今儿个算你赢了!但你要是治不好我姐,看我爹的鹰爪功不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说着,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语气缓和了些,“不过话说回来,你虽穿得破破烂烂,模样倒真有点戏曲里小生的味道。我爹说了,只要你能治好我姐的病,不光给你黄货,还帮你找你那失踪的二妹子屈玉婷!这买卖,你稳赚不亏!”
屈小福闻言一怔,随即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补丁,尴尬地挠了挠头:“那就麻烦二小姐了。”说罢,他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动作利落干脆。
少女见状,眼眸里闪过一丝赞赏,傲娇地扬起下巴:“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韩云月是也!”她顿了顿,忽然笑道,“三个月前,我去北平城南的顺和轩听书,你当时正说《三英战吕布》,手里那把折扇耍得有模有样,活像个武林高手。那会儿还有个小贼想偷我的钱袋子,你一边说书一边不动声色地凑过来,一记钩腿就把那小贼摔得爬不起来,可真够厉害的!”
屈小福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那小贼也太没眼力见了,竟敢在我地盘上撒野。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捣乱,落个里外不是人的名声吧?”
“算你有点良心!”韩云月调侃道,说着便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走吧,跟我换身衣服去,你这堂堂大少爷穿成这样,要是让我姐见了,还以为我们虎头寨亏待你呢!”
话音未落,韩云月已拉着屈小福,蹦蹦跳跳地朝着寨子深处跑去,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一路洒下清脆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