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

百年光阴在草木枯荣间悄然而过，曾经尸骸遍地的城池已重焕生机，青石板路被新长出的青苔覆盖，街边的桃树开得满枝烂漫，赵念儿蹲在城门口，指尖正轻柔地拂过一株刚冒芽的蒲公英，眼底满是对苍生的温和。

沈砚舟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如今澄澈无垢的模样，喉头动了动，终究还是一步步走了过去。他鬓角已染了霜色，身形也比当年佝偻了许多，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念儿……你不记得我了？”

赵念儿闻声抬头，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疑惑，她上下打量着沈砚舟，轻轻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记得你？你好奇怪呀。”她收回手，指尖的绿光落在蒲公英上，让那细小的嫩芽瞬间舒展，“我是女娲后人，心里从来都只有苍生，不该有情爱的。”

“情爱只会杀掉所有人。”这句话她说得格外认真，像是在复述什么重要的教诲，眼底没有半分波澜，“朱雀、白虎、玄武、青龙四位大人都说，我以前犯了大错，害了满城的人，所以我要留在这里赎罪，让这座城的草木、百姓都能好好活下去。”

沈砚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他看着赵念儿全然陌生的眼神，想起百年前她为自己不顾一切的模样，想起她曾说“愿为你灭全城人”，再看如今她只把“苍生”挂在嘴边，喉咙里涌上一阵苦涩。他想再说些什么，想提起当年破庙里的红薯、书斋窗前的兰草，却被赵念儿轻轻打断。

“你快走吧。”赵念儿站起身，往后退了半步，与他保持着距离，语气里带着疏离的温和，“我还要去东边的田埂看看，那里的秧苗昨天被风吹倒了，我得去帮着扶起来。你若是没事，就别在这里耽误我赎罪了。”

她说完，便转身朝着东边走去，裙摆扫过草地，带起细碎的花瓣，脚步轻快而坚定，没有丝毫留恋。沈砚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融入一片绿意之中，眼眶突然发热。

他终于明白，百年前那场因爱而起的灾祸，早已被时光与赎罪洗去了痕迹，赵念儿忘了他，忘了那段让她堕入深渊的情爱，只记得自己身为女娲后人的责任。而他，却带着满心的记忆，在岁月里煎熬了百年，如今连一句“好久不见”，都成了多余的打扰。

风拂过桃树，花瓣簌簌落下，落在沈砚舟的肩头，也落在赵念儿远去的路上。他望着她的背影，终究还是没有再追上去，只是低声说了句无人听见的“对不起”，然后缓缓转过身，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桃林深处。

赵念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了一眼，却只看见漫天飞舞的桃花，她轻轻皱了皱眉，很快又收回目光，继续朝着田埂的方向走去——对她而言，过往的尘埃早已落定，眼前的苍生，才是她唯一该守护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