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与归

阿九走进教室时，窃窃私语像苍蝇似的围上来。有人故意把课本往地上摔，发出“砰”的一声响，然后怪腔怪调地喊：“哟，白毛怪来了？今天没在家自残啊？”

他攥紧了书包带，白发垂在脸侧，想把自己藏起来。可前排的女生又把镜子举到他面前，笑着说：“阿九，你看你这头发，跟我奶奶的似的，是不是快死了啊？”周围的人跟着笑，笑声撞在墙上，又弹回来，扎得他耳朵疼。

上课铃响了，老师走进来，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把他的座位调到了最后一排，靠近垃圾桶的位置。阿九坐下时，能闻到垃圾桶里腐烂水果的味道，和身上被人偷偷泼的墨水味混在一起。他低着头，盯着课本上的字，可那些字都在晃，晃成了父母的骂声，晃成了同学们的嘲笑。

放学铃声响起时，阿九没有像往常一样收拾书包。他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离开，看着教室慢慢空下来，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窗外的天渐渐黑了，路灯亮起来，透过窗户照在他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冰。他不想回家，家里没有灯，只有父母冷漠的脸和可能落在身上的拳头；他也不想待在学校，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浸着嘲讽。

他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轻轻发抖。就在这时，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轻得像落在耳边的羽毛：“怎么不回家？”

阿九猛地抬头，教室门口站着程晏然，还是穿着那件黑衬衫，袖口卷着，腕骨上的疤若隐若现。程晏然慢慢走过来，蹲在他面前，指尖轻轻拂过他脸上的墨水印，动作温柔得像在碰易碎的瓷器。

“他们又欺负你了？”程晏然问，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淡淡的、让人安心的平静。

阿九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程晏然的手背上。他哽咽着说：“他们笑我的头发……说我是疯子……”

程晏然把他拉进怀里，手臂紧紧地圈着他，像在为他筑起一道墙，把所有的恶意都挡在外面。“别理他们，”程晏然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带着点凉丝丝的气息，“他们不懂你，也不配懂你。只有我知道，你有多疼。”

阿九在程晏然的怀里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把程晏然的衬衫浸湿了一片。窗外的路灯更亮了，可他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了。他知道程晏然是假的，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可这一刻，这个幻想出来的人，却比任何真实存在的人都更让他觉得温暖。

“我们不回家好不好？”阿九抬起头，看着程晏然的眼睛，声音里带着点祈求。

程晏然点点头，指尖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好，我们不回家。我陪着你，去哪里都陪着你。”

阿九紧紧地攥着程晏然的手，跟着他走出了教室。夜晚的校园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程晏然的手很凉，却很稳，阿九跟着他走在路灯下，看着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地靠在一起。他想，就算全世界都不喜欢他，就算他只能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只要有程晏然陪着，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