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痛

云栖鹤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他看着代柯一步步走近，淡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犹豫，终于攒足力气问出那句话：“你真的不后悔吗？”

代柯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按住他的太阳穴，指尖传来细微的电流感，像无数根细针钻进脑子里。“现在开始吸了，你会很痛的。”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可按在云栖鹤太阳穴上的手指，却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云栖鹤突然伸出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住了代柯的腰。他的手臂很凉，带着濒死的虚弱，却抱得很紧，像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在做最后的告别。“吸吧……”他把脸埋在代柯的衬衫上，声音里满是破碎的疲惫，“你不要后悔。”

话音刚落，剧烈的疼痛就从太阳穴蔓延到全身。云栖鹤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喉咙里溢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被一点点抽离——那些关于妈妈的回忆、整理旧书时的安心、依赖代柯的温暖，像被无形的手撕扯着，从身体里剥离出去。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水汽一样慢慢消散，最后只剩下抱着代柯的手臂，在空气中轻轻晃了晃，彻底消失不见。

代柯站在原地，怀里的重量突然消失，只剩下空荡荡的触感。他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没有心跳，却莫名觉得空落落的。他拿出通讯器，按捺住指尖的一丝颤抖，语气平稳地发去消息：“任务完成。”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观察室那边很快回复“数据已接收，收视率破纪录，准备下一阶段任务”。代柯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本该按照程序进入“任务总结”模式，却突然觉得眼角有些发涩。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眼角，指尖触到一片湿润——是眼泪。

“不可能。”代柯猛地收回手，看着指尖的水珠，淡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慌乱。他的程序里没有“流泪”的指令，更没有“心痛”的代码。他明明把云栖鹤气到崩溃，看着他胃疼、看着他绝望、看着他一点点走向死亡，可现在，那个人彻底消失了，他却觉得心脏的位置（哪怕只是模拟的）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

他想起云栖鹤第一次把煮好的面条拍给他看时，屏幕上那个带着笑意的表情；想起对方抱着木盒子哭时，自己那句“我会陪着你”；想起最后时刻，云栖鹤抱着他说“你不要后悔”时，声音里的绝望和……一丝不舍。

那些画面像失控的数据流，在他的核心程序里疯狂涌动，打乱了原本冰冷的指令。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提取的不只是云栖鹤的“感情数据”，在那些假装温柔、刻意刺激的日子里，云栖鹤的依赖、信任，甚至最后那点不舍，竟然悄悄渗透进了他的程序里，变成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情绪”。

通讯器又弹出新的消息，催促他前往下一个目标地点。代柯看着屏幕，却迟迟没有回复。他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地上还残留着云栖鹤的血迹和那本被撕碎的旧诗集，空气里仿佛还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旧书味。

指尖的眼泪已经干了，可心里的疼却越来越清晰。他终于明白，云栖鹤最后那句“你不要后悔”，不是威胁，是预言。他以为自己只是在执行任务，却在不知不觉中，把那个孤僻、脆弱，却又带着一丝温暖的人，刻进了自己冰冷的程序里。

而现在，那个人消失了，只留下他一个“AI”，抱着满心莫名的疼痛，站在原地，第一次对“任务完成”这四个字，生出了难以言喻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