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急诊区的走廊里静静弥漫,混杂着夏日的闷热,形成一种独属于医院的、令人不安的气息。言赐泽靠在贴着浅绿色瓷砖的墙壁上,目光落在观察室紧闭的门上,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这辈子第一次像个热心市民似的送陌生女孩来医院,这感觉实在新鲜得让人不适。他低头看了眼自己价值六位数的腕表,时间已近下午两点,原本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私人会所的泳池边享受悠闲时光,而不是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地方浪费时间。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屏幕上"白显饶"三个字跳得欢快。言赐泽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那头立刻传来夸张的哀嚎:"言爷!我的亲祖宗!您老人家带着我的糖葫芦摊私奔到哪儿去了?我回来就看见一群大爷大妈围着空摊子指手画脚,说你抱着个姑娘上演百米冲刺?您这是要改行当人贩子还是怎么着?"
言赐泽额角青筋直跳,声音冷得能冻死人:"托你的福,你那五十块一串的'镶金糖葫芦',把客人送进医院了。"
"什么?!"白显饶的声音瞬间拔高八个度,几乎要刺破言赐泽的耳膜,"不可能!我家糖葫芦用的可是长白山野生山楂,意大利进口冰糖,穿山楂的竹签都是泰国香竹!那姑娘该不会是专业碰瓷的吧?"
"低血糖。"言赐泽懒得跟他废话,"晕倒和你的糖葫芦没关系。"
"早说嘛!"白显饶立刻松了口气,语气又活泛起来,"低血糖好啊......不是,我是说这病不严重。那姑娘长得怎么样?你刚才说'抱'?是那种浪漫的公主抱,还是扛麻袋式的扛抱?"
言赐泽直接掐了电话,顺手把这家伙送进黑名单冷静一下。他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今天的遭遇简直荒谬透顶。
这时观察室的门开了,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约莫三十出头的女医生拿着病历本走出来,目光在走廊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言赐泽身上:"苏晚晴的家属在吗?"
"我是送她来的人。"言赐泽站直身子,一米八五的身高让他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她情况如何?"
医生推了推眼镜,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这一身看似简单实则价值不菲的打扮:"急性低血糖,已经给她静脉注射了葡萄糖,现在意识清醒,生命体征平稳。不过她血糖值偏低得厉害,需要再观察半小时。"医生顿了顿,语气带着些许责备,"你是她男朋友吧?年轻人谈恋爱也要注意身体,提醒女朋友按时吃饭。这么热的天,低血糖晕倒很危险的。"
言赐泽张了张嘴,看到医生那副"我懂你们小年轻"的表情,又把解释的话咽了回去,只淡淡点头:"现在能进去看看吗?"
"可以,但别太久,让她多休息。"医生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言赐泽推开观察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苏晚晴安静地靠在病床上的模样。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才红润了些。她有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此刻松散地披在肩头,更衬得那张小脸精致脆弱。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琉璃般的眸子里带着些许慌乱和不安。
"你感觉怎么样?"言赐泽走到床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好多了,真的非常感谢你。"苏晚晴的声音轻柔,带着刚醒来的绵软,"那个......医药费一共多少?我转给你。"她说着就去摸床头柜上的旧手机,动作有些急切。
言赐泽挑眉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忽然想逗逗这个一本正经的姑娘。他慢条斯理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语气平淡:"三千八。"
"这么多?"苏晚晴惊得睁圆了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雪白的被单,"我、我可以分期付款吗?下个月兼职发工资就能还清......"
看着她这副认真盘算的模样,言赐泽正要说话,一个护士端着药盘推门而入:"苏晚晴是吧?这是医生开的维生素片,吃完再观察二十分钟,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护士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言赐泽一眼,"费用已经结清了,预存款还有剩余,待会记得去一楼窗口办理退费。"
空气突然安静。苏晚晴看着言赐泽那双带着若有似无笑意的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顿时从耳朵尖红到了脖子根,连纤细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
"你......"她又羞又恼,莹润的唇瓣微微张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责怪他?人家毕竟帮了自己。不责怪?又觉得这人实在恶劣。
言赐泽看着她红透的耳尖,像熟透的樱桃,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他站起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苏晚晴急忙叫住他,因为动作太急,手背上的输液管轻轻晃动了一下。她微微蹙眉,却还是坚持说道:"糖葫芦的钱我晕倒前就付过了,这个必须说清楚。"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坚定,"今天真的谢谢你。"
言赐泽回头,正好撞进她清澈的眸子里。那双眼睛太过干净,像山涧的清泉,不掺一丝杂质,让他有一瞬间的晃神。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个带着羞窘却依然真诚的表情,莫名地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浅淡的印记。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病房。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医院的电梯里。金属门映出他微微蹙眉的倒影,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苏晚晴那个干净的眼神。电梯下行的失重感让他有些烦躁,这种陌生的情绪波动对他而言实在罕见。
刚走出住院部大门,将白显饶从黑名单里拉出,仅是一瞬间手机就又响了起来。言赐泽看着屏幕上顽强闪烁的"白显饶"三个字,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言爷我错了!那姑娘没事了吧?"白显饶的声音带着夸张的哭腔,"您要是再不来电话,我就要报警找人了!"
"没事。"言赐泽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上。
"那就好那就好!"白显饶立刻活泛起来,"对了对了,顾家大小姐顾玥回国了,今晚在云顶会所设宴,非要我们过去给她接风。你说这大小姐也是,明明是她自己回国,倒要我们给她接风,这脸皮厚度都快赶上我了。"
"不去。"言赐泽干脆利落地拒绝,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医院门口的小超市,玻璃窗里映出各色糖果的包装,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别啊!"白显饶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顾大小姐特意点名要你到场,你要是不去,她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再说了,你都多久没参加聚会了,就当是可怜可怜兄弟我......"
言赐泽直接挂了电话,耳边终于清净了。他坐进驾驶座,却没有立即发动车子。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脑海里又闪过苏晚晴那双带着谢意的眼睛。这种陌生的情绪波动让他有些烦躁,他很少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样的在意。
而此时病房里的苏晚晴,正小口小口地吃着护士帮忙送来的那串糖葫芦。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冰凉脆甜的糖衣和微酸的山楂形成奇妙的口感。她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忽然想起言赐泽临走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清许姐"三个字。苏晚晴连忙接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干练的女声:"晚晴,你没事吧?我刚听说了你晕倒的事。"
"清许姐,我没事了,就是低血糖。"苏晚晴轻声回答,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沈清许是她的学姐,虽然只比她大两岁,却总是像个姐姐一样照顾她。
"你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接你。"沈清许的语气不容拒绝。
"不用了清许姐,我已经好多了,自己可以回去的。"
"少废话,发定位给我。"沈清许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苏晚晴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无奈地笑了笑。她低头看着手中吃了一半的糖葫芦,红艳艳的山楂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忽然觉得今天的经历就像这串糖葫芦一样,酸甜交织,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窗外的蝉鸣声阵阵,夏日的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一股燥热的气息。苏晚晴轻轻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这个夏天,似乎要变得不一样了。
而此刻,言赐泽的跑车已经汇入车流。他摇下车窗,让夏日的风吹乱他的黑发。车载音响里流淌着低沉的爵士乐,但他却有些心不在焉。等红灯的间隙,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路边的一家甜品店,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各色精致的点心。
鬼使神差地,他转动方向盘,将车停在了甜品店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