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家顾晏的指尖被钢琴键中暗藏的刀片割裂,鲜血染黑白键。
小提琴家林序抱着他崩溃大哭:“为什么我们只是想相爱,却连演奏的资格都被剥夺?”
那天起,林序再未碰过小提琴,也剪去了为古典乐留的长发。
顾晏看着空荡的琴房和沉默的恋人,决定用还能活动的左手,谱一支只为林序而作的曲。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林序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顾晏,如果音乐不要我们,我们就要彼此,好不好?”
---前言
十月的雨,下得没完没了。
雨丝不算猛烈,却足够绵密,斜斜地打在落地窗上,汇聚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将窗外都市夜晚的流光溢彩,晕染成一片片模糊而冰冷的光斑。
顶层公寓里,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干燥与温暖。灯光被刻意调得很暗,只余角落一盏落地灯,在光洁的深色地板上投下一圈融融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松木香薰的气息,安静得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以及……那流畅如水的钢琴声。
顾晏坐在琴凳上,背影挺拔,微垂着头,全身心沉浸在面前的斯坦威三角钢琴中。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从容起落,是肖邦的夜曲,音符从他指尖流淌出来,不像水,更像是一匹光滑的、凉沁沁的绸缎,铺满了整个空间,每一个乐句的呼吸都精准而富有情感。灯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神情专注而平静。
林序就窝在琴房门口那张宽大的单人沙发里,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顾晏的毛衣,尺寸大了不少,更显得他身形清瘦。他微蜷着,手里捧着本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长久地、近乎贪婪地追随着顾晏弹琴的背影,追随着那双在琴键上舞动的手。他留了多年的长发,此刻并未束起,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垂落,蹭着脸颊,有些痒。
一曲终了,余音在空气中缓缓消散,融入窗外的雨声里。
顾晏没有立刻起身,手指仍轻轻搭在琴键上,似乎在回味。林序放下书,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伸出手,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肩膀,将下巴搁在他颈窝里。
“真好听,”他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慵懒,气息温热地拂过顾晏的耳廓,“这曲子让你弹得……像在哄人睡觉。”
顾晏低低地笑了,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他侧过头,脸颊蹭了蹭林序柔软的发顶。“那哄睡你了吗?”
“差点儿。”林序也笑,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牢了些,像只汲取温暖的树袋熊。他沉默了一会儿,听着彼此平稳的呼吸和窗外不变的雨声,忽然极轻地说:“阿晏,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雨声盖过,但那里面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的希冀,以及一丝更不易察觉的、习惯了隐藏的怯懦。
顾晏覆在他手背上的手微微一顿。
他们身处的这个圈子,光鲜亮丽之下,是更为严苛无形的规则。两个顶尖的男性演奏家,可以是朋友,是挚友,是音乐上的知己,唯独不能是恋人。那些窥探的镜头,那些看似无意实则锐利的目光,那些流传在同行与乐评人之间的窃窃私语,像一张无所不在的网,悬在头顶,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会的。”顾晏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他反手握住林序微凉的手指,用力攥紧,像是在给他,也像是在给自己某种承诺,“等这次巡演结束,我们就……”
他的话没有说完。
林序却仿佛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靠着,鼻尖萦绕着顾晏身上干净的、混合了淡淡松香与钢琴漆木的味道。这是他全世界最安心的气息。
片刻后,林序直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水。”他说着,转身走向厨房。
顾晏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琴房门口的光影交界处,才重新转回身,手指随意地落在琴键上,按下一串零散而轻盈的音符,像是心情不错时无意识的哼唱。
琴房外的开放式厨房区域传来隐约的水流声和杯盏轻碰的脆响。
顾晏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几个中音区的琴键上徘徊,正要移向高音区,尝试一个即兴的旋律变奏。他的右手无名指率先落下,紧接着是中指——
一股尖锐至极、完全不属于钢琴的冰凉触感,猛地刺入指尖!
不是琴键应有的光滑或轻微的阻力,那是一种……金属的、带着明确恶意的锋利!
“呃——!”
顾晏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痛呼,条件反射地猛地抽回手。
视野里,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从他右手中指和无名的指尖涌出,迅速连成一片,滴滴答答,砸落在下方纯净的白键上。那红,在白得刺眼的象牙琴键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触目惊心的斑点,并且还在迅速扩大。
剧痛后知后觉地沿着神经末梢窜上来,火烧火燎。
“怎么了?”林序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脸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然而,当他看清顾晏僵硬的背影,以及那悬在琴键上方、正在不断滴血的手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哐当——!”
玻璃水杯从他骤然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碎裂开来,清水混合着玻璃碎片四溅。
林序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几秒钟后,他才像一台生锈的机器,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到钢琴边。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顾晏流血的手指,然后又移向那白键上刺目的红,瞳孔剧烈地收缩着,呼吸变得急促而不稳。
“手……你的手……”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却又像怕加剧他的疼痛般,颤抖着悬在半空。
顾晏的脸色也白得吓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强忍着钻心的疼痛,用未受伤的左手一把抓住林序冰凉颤抖的手腕,声音因为强忍痛楚而沙哑:“别怕……序序,别怕……”
林序却像是完全听不见他的话。他的视线猛地转向那排黑白色的琴键,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即将崩溃的疯狂。他挣脱顾晏的手,不顾一切地伸手进去摸索,动作粗暴而慌乱。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几秒钟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当他再把手拿出来时,指尖捏着两片细长的、闪着寒光的金属刀片。那刀片很小,薄而锋利,被人用某种透明胶带,极其隐蔽地固定在了两个相邻白键的缝隙之下,位置刁钻,正好是演奏特定和弦时,无名指与中指最常落下的区域。
刀片上,还沾着顾晏新鲜的血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林序低头看着掌心那两片折射着冰冷灯光的凶器,身体开始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起来,比刚才还要厉害十倍、百倍。他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软软地顺着钢琴光滑的侧面,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
“啊————————!!!!!”
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公寓里原本温暖静谧的空气。
那声音里饱含的绝望、痛苦和愤怒,让顾晏的心脏都跟着狠狠一抽。
“为什么?!为什么?!!”林序崩溃了,他仰起脸,泪水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布满了整张清秀的脸庞。他死死攥着那两片刀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那金属捏碎。
“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想……只是想在一起啊!!”他哭喊着,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凭什么……凭什么连音乐……连弹琴都要夺走?!凭什么啊——!!!”
他猛地扑过来,不是扑向顾晏,而是扑向顾晏那只受伤的、鲜血淋漓的右手。他丢开刀片,用自己那双拉小提琴的、同样珍贵无比的手,死死地、却又无比轻柔地捂住顾晏流血的手指,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不断涌出的鲜血,堵住那随之流逝的、他们视若生命的未来。
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顾晏的手背上,混合着鲜红的血,蜿蜒流下。
“你的手……你的手完了……阿晏……你不能再弹琴了……”林序把额头抵在顾晏的手腕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哭得浑身痉挛,语无伦次,“他们杀了它……他们杀了你的钢琴……他们杀了我的你啊……呜……”
顾晏僵在原地,左手下意识地抬起,想要抚摸林序剧烈颤动的脊背,想要把他抱进怀里,可他的手臂如同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右手指尖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但比起林序此刻崩溃的哭喊,那疼痛似乎也变得模糊了。
他看着林序披散的长发因为剧烈的哭泣而凌乱地黏在泪湿的脸上,看着他那双总是盛着音乐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破碎。
窗外,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
世界一片潮湿。
而那曾经充盈着美妙乐音的琴房,此刻只剩下绝望的哭泣,和弥漫在空气里,越来越浓重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们的未来,好像在这一刻,随着那流淌的鲜血与泪水,一起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