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幽灵

雨水像是要把这座城市彻底洗刷一遍，毫不留情地敲打着窗户。已是深夜，位于老城区街角的“24小时乐购便利店”灯火通明，像一座被雨幕隔绝的孤岛。

店员小李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夜班总是如此，安静得让人发困。就在这时，门上的电子感应器发出僵硬的“欢迎光临”。

三个人影裹挟着湿冷的空气涌了进来。他们穿着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脸上戴着黑色的口罩。为首的一人，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包，他径直走到收银台前，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帆布包重重地放在台面上。

拉链被拉开一角，里面不是商品，而是几捆雷管和一块闪烁着红色数字的电子设备。

小李的哈欠僵在脸上，手机“啪”地掉在桌上。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关门。”为首的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他的两个同伙迅速行动，一人拉下卷帘门，另一人用警惕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店铺。

便利店，瞬间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囚笼。

接到指挥中心通报时，夏明薇刚结束上一个案子，正准备下班。听到“劫持”、“人质”、“爆炸物”这几个词，她立刻抓起外套，冲进了雨幕。

现场已被封锁，警灯闪烁，将湿漉漉的街道映照得一片红蓝。巡警和赶来的刑警们面色凝重。

“什么情况？”夏明薇挤进临时搭建的指挥车，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刑侦支队队长陈国栋盯着监控屏幕，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三个人，有爆炸物，挟持了一名店员。对方要求提供一辆加满油的车，十分钟内到位，否则就引爆炸药。谈判专家正在路上，但时间恐怕不够。”

监控画面来自街角的一个公共摄像头，角度有限，只能看到拉下的卷帘门和店内模糊的人影。

“店员情况怎么样？”夏明薇问。

“男性，二十岁左右，叫小李。目前看来还安全，但情绪极度不稳定。”技术科的赵小妹调出店员的资料，快速说道，“店内监控被他们用喷雾破坏了，我们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谈判专家赶到后，开始通过门缝与劫匪沟通，但对方态度强硬，拒绝任何拖延。

夏明薇盯着那扇紧闭的卷帘门，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强攻风险太大，一旦引爆，人质和附近居民楼都可能遭殃。妥协？那只会让这群亡命之徒带着爆炸物流窜到更危险的地方。

“队长，”她突然开口，声音在嘈杂的指挥车里显得有些突兀，“或许……我们可以找林渊试试。”

陈国栋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谁？”

“林渊。前公安厅的犯罪心理侧写专家。”夏明薇迎着他的目光，“他对罪犯心理的把握无人能及，也许能分析出劫匪的真实意图和弱点。”

“那个因为‘黑桃K’案件被开除的林渊？”陈国栋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信任和抵触，“一个自身难保的失败者，能有什么用？而且，他不按规矩办事，是颗定时炸弹。”

“但现在我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夏明薇据理力争，“时间不等人，我们需要不同的视角。”

陈国栋看着窗外僵持的局面，又看了看手表，最终烦躁地一挥手：“……给你二十分钟。如果他不行，或者搞出什么乱子，你负全责！”

夏明薇的车停在一条破旧巷子深处。她敲响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良久，门才被拉开一条缝。

一股混合着泡面、旧书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后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头发凌乱，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超过三十岁，但那双眼睛却像是两口深井，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某种近乎空洞的冷静。

他就是林渊。

“夏警官？”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刚被吵醒的慵懒，但眼神里没有丝毫睡意。

“林先生，有个紧急案件，需要你的帮助。”夏明薇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便利店劫持案的情况。

林渊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侧身让开：“进来吧。”

房间狭小逼仄，到处堆满了书籍和文件，墙壁上贴满了各种案件现场的照片、地图和写满复杂关系图的白板，像一个混乱的大脑具象化后的产物。唯一整洁的，是书桌上那台运行着屏保程序的笔记本电脑。

夏明薇注意到，在房间角落的白板上，用红色记号笔写着巨大的“黑桃K？”三个字，下面划着无数条混乱的线索箭头，最终都指向一片虚无。

林渊没有给她太多打量的时间，他坐到电脑前，双手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夏明薇提供的有限信息——劫匪人数、装备、要求、店内外环境照片，以及店员小李的简单资料，在他面前快速流转。

他没有问太多问题，只是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仿佛在脑海中构建着那个雨夜中的便利店。

几分钟后，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夏明薇。

“他们的首要目标不是钱，也不是车。”林渊的语气肯定，“车是他们逃离后，进行下一步计划的工具。但他们真正的‘安全阀’，是那个店员。”

“什么意思？”

“店员小李，不是随机被挟持的。”林渊调出小李的档案照片，那是一个面容清秀，带着点学生气的年轻人，“劫匪头目认识他。他们之间有过节。这次行动，一半是为了钱或某个目的，另一半，是私怨。”

他指向屏幕上一张模糊的现场外围照片，便利店门口的地面上，有一个被雨水快要冲掉的模糊涂鸦。“这个图案，像是一个被划掉的字母‘L’。而店员小李，他的名字是李辰。‘辰’的拼音首字母是‘C’，不是‘L’。但劫匪头目，他愤怒的焦点，是这个‘L’。”

夏明薇愣住了。这个细节，在现场混乱的情况下，根本无人注意。

“你怎么能确定？”

“侧写。”林渊淡淡地说，“三个劫匪，装备专业，计划周密，但提出的要求却显得急躁而缺乏后续安排。这说明他们内心有更强烈的情绪驱动，而非纯粹的理性犯罪。头目的肢体语言在监控边缘一闪而过，他看向店员的方向，不是看‘人质’，是看‘仇人’。结合那个涂鸦……仇恨，是因一个名字带‘L’的人而起。小李很可能与之有关。”

他顿了顿，给出结论：“所以，强攻和常规谈判都无效。想和平解决，突破口在小李和那个‘L’的关系上。立刻去查小李的社会关系，重点寻找名字带‘L’或与之相关，且可能与这伙人结怨的人。同时，告诉谈判专家，改变策略，不要强调给车，而是暗示我们‘了解’他们和小李之间的‘问题’。”

夏明薇将信将疑，但时间紧迫，她立刻将林渊的分析反馈给现场指挥陈国栋。

指挥车内一片哗然。大多数人对这种近乎“臆测”的结论嗤之以鼻。然而，在尝试了所有常规手段无效后，陈国栋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下令按照林渊的思路进行排查。

结果令人震惊。仅仅五分钟后，信息反馈回来：店员小李的姐姐，名叫李琳（Lin），一年前曾与一个名叫刘虎的社会混混交往甚密，后因感情纠纷分手。刘虎曾多次骚扰李琳，并被小李报警处理过。刘虎，正是三名劫匪中的头目！那个被划掉的“L”，代表的就是李琳！

谈判专家立刻调整策略，在对话中隐晦地提到了“李琳”和“过去的纠纷”。监控中，能明显看到刘虎的身体僵了一下，情绪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最终，在强大的心理攻势和特警队的包围下，意识到警方已完全掌握其动机的刘虎，心理防线崩溃，与另外两名劫匪选择了投降。爆炸物被安全拆除，人质小李成功获救，仅受了一点惊吓。

案件圆满解决。

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夏明薇站在便利店门口，看着劫匪被押上警车，心中五味杂陈。她再次拨通了林渊的电话。

“林先生，问题解决了。谢谢你。”

“嗯。”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的能力，不应该被埋没在这里。”夏明薇真诚地说，“我希望……”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渊打断。

“夏警官，”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异常清晰，“这只是三个蠢贼。但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最后说出的那句话，却让夏明薇在雨后清新的空气里，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那个在现场附近，一直站在对面楼顶，穿着黑色雨衣看着这一切的人……你们找到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