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冰冷的触感透过手套渗入皮肤,像一条蛰伏的毒蛇。林渊的手指收紧,骨节微微发白。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海腥和一种无形的、绷紧到极致的压力。
“我选择……切断你的游戏。”
这句话与其说是宣告,不如说是一种决意的仪式。说给他自己听,也说给那个必然在某个暗处注视着这一切的“策划者”听。选择匕首,意味着踏入对方预设的、最危险的舞台。镇静剂是拖延,是妥协;而匕首,是直面,是破局,哪怕前方可能是万丈深渊。
他没有丝毫犹豫,握住匕首,转身就走。不再看那个金属箱,不再理会那台还在闪烁着雪花的DVD播放机。他的步伐很快,却很稳,向着三号仓库的方向——那根纤细的光缆延伸而去的地方。
耳机里,夏明薇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失真:“林渊!你做了什么?我好像听到你说话了?发生了什么?”她只能通过远程观察设备看到林渊走出了空地,却无法知晓金属箱内的具体情况。
“保持静默,原地待命。”林渊再次重复指令,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相信我。”
他现在不需要讨论,不需要意见。他只需要执行自己的判断。那个纸条的信息,是他唯一的、危险的路标。
三号仓库的大门虚掩着,留下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仿佛巨兽咧开的冷笑。内部光线昏暗,只有高处破损的顶棚投下几缕惨淡的天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巨大的空间里堆放着一些被遗弃的机械零件和破烂的帆布,阴影幢幢,仿佛潜藏着无数双眼睛。
那根光纤线,如同引路的阿里阿德涅之线,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清晰可见,延伸向仓库的深处。
林渊侧身闪入,背部紧贴着冰冷的金属门板,让眼睛适应黑暗。他屏住呼吸,听觉放大到极致。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远处滴水的声音,规律而清晰,敲打着死寂。
他沿着光纤线移动,脚步落在厚厚的积尘上,几乎没有声音。匕首反握在手中,刃口朝外,处于随时可以挥出或格挡的状态。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可供藏身的阴影。
光纤线蜿蜒穿过一堆废弃的轮胎,绕过一台锈蚀的吊车底盘,最终,消失在仓库最内侧的一个小型工具间门口。
工具间的门紧闭着。
林渊在距离工具间五米远的地方停下。他注意到,门下方的缝隙里,没有光线透出。里面一片漆黑。
他缓缓靠近,没有直接推门。他蹲下身,仔细观察门把手和门轴。没有爆炸物连接的痕迹,门轴也没有被做过手脚。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门板……冰冷的金属。
里面,就是那个被绑架的“客人”吗?还是另一个陷阱?
那个纸条说:“绳索的结,是活的。” 这是在暗示他,可以用匕首安全地割开绳索。但如果里面等待他的不是被绑的人,而是持枪的杀手呢?
这是一个心理博弈的终极考验。“策划者”在逼他信任那条来路不明的信息,逼他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对手可能存在的“仁慈”或者“游戏规则”上。
林渊深吸一口气。他没有时间犹豫。每过去一秒钟,人质和那位未知的幼儿园老师就多一分危险。
他伸出手,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
猛地推开工具间的门,林渊身体向侧后方一闪,规避可能存在的正面攻击。
没有枪声,没有扑来的黑影。
只有一股混合着恐惧汗液和霉味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工具间很小,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里的一个……正在运行的摄像机,它的红外指示灯在黑暗中像一颗猩红的眼睛。摄像机正对着房间中央。
在那里,一个男人被绑在椅子上,和DVD录像里的画面一模一样。他低着头,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在微微颤抖。他的嘴巴被胶带封住,发出呜呜的哽咽声。捆绑他的绳索看起来很结实,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尼龙的光泽。
林渊的视线迅速扫过整个房间。除了人质和摄像机,没有其他人。没有明显的爆炸物。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捆绑绳上,重点看向男子手腕处的绳结。
那是一个复杂的、但并非无法解开的套索结。正如纸条所说——“活的”。只要找到关键的那根绳头,用力一拉,整个结就有可能松脱。用匕首小心地去割,确实存在划伤人的风险,尤其是在人质因恐惧而剧烈挣扎的情况下。
“呜呜——!”男子看到林渊,尤其是看到他手中的匕首时,挣扎得更厉害了,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乞求。
林渊没有立刻上前。他站在门口,冷静地观察着。他需要判断,这是否是最后一个陷阱。摄像机代表着“策划者”正在观看。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在对方的注视之下。
他慢慢走上前,目光始终锁定在绳结上。他伸出手,不是去拿匕首,而是轻轻地、试图去触碰那个绳结,感受它的结构。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绳索的瞬间——
“嘀——嘀——嘀——”
一阵尖锐、急促的蜂鸣声突然从男子的胸口处响起!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工具间里,却如同惊雷炸响!
林渊和那男子同时一震。
男子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拼命摇头,身体剧烈扭动,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林渊的目光瞬间锁定声音来源——在男子胸前的衣服下面,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电子设备,正闪烁着红色的灯光,蜂鸣声正是它发出的!
“心跳共鸣装置”被激活了?是因为他靠近?还是因为……时间到了?或者,这是他选择匕首所触发的必然结果?
蜂鸣声越来越急促,红灯闪烁的频率也越来越快,仿佛死神的倒计时。
没有时间了!
“冷静!”林渊低吼一声,不再犹豫。他反握的匕首闪电般挥出——但不是砍向绳索,而是精准地划向男子胸前衣服的布料!
“刺啦——”布料被割开,露出了下面那个闪烁着不祥红光的装置。它被几根带子固定在男子胸前。
匕首的刀尖没有丝毫颤抖,林渊手腕一翻,刀尖精准地插入装置边缘的一个极其细微的缝隙中——他刚才观察绳结时,就用眼角的余光锁定了这个可能的结构弱点。
用力一撬!
“咔!”
一声轻响,装置的外壳弹开,露出了里面复杂的线路和一个小小的液晶屏,屏幕上显示的心跳曲线正在疯狂波动。
蜂鸣声戛然而止。
闪烁的红灯,熄灭了。
工具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男子粗重、惊恐的喘息声,以及林渊自己沉稳的心跳。
他成功了?他切断了那个致命的连接?
林渊没有放松警惕,他迅速用匕首割断了男子身上那些已经成为摆设的绳索。男子瘫软下来,扯掉嘴上的胶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涕泪横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渊捡起那个被破坏的装置,仔细查看。线路被巧妙地连接在一个微型心率监测贴上,监测贴则贴在男子的皮肤上。装置的核心,是一个简单的无线电信号发射器。它刚才的报警,更像是一种心理威慑和催促,逼他快速行动。真正的致命机制,恐怕远在另一个地方,是否真的与这位幼儿园老师相连,依旧是个未知数。
“策划者”玩弄人心的手段,登峰造极。
他对着那个仍在工作的摄像机,举了举手中被破坏的装置,然后将其扔在地上,一脚踩碎。
“游戏结束了。”他对着镜头,平静地说道。
然后,他扶起虚脱的男子,准备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工具间。
就在这时,摄像机旁边的一个小型扬声器里,突然传出了那个熟悉的、冰冷的电子合成音:
“精彩绝伦的判断力和执行力,林渊先生。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你救下了这位‘客人’,但请不要放松。”
“迷宫的回廊,从不只有一条路。”
“那位幼儿园老师……她还好吗?”
声音消失。
林渊的身体骤然僵硬。他猛地按下耳机开关,急切地呼叫:“夏明薇!立刻确认那位幼儿园老师的安全!快!”
片刻后,夏明薇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哭腔:“林渊!我们刚接到通报!城西阳光幼儿园……一位老师……在午睡时突发心脏骤停……救护车赶到时……已经……已经来不及了……”
林渊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冷。
他救下了眼前的人,却没能阻止远处的死亡。
“策划者”没有说谎,他设置了一个无解的双重困局。无论林渊选择哪条路,无论他多么精准果断,死亡,早已是注定的结局。这不仅是犯罪,更是一场旨在摧毁他信念的、恶魔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