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刀锋

城主府坐落在黑龙关内城相对较高的位置，与其说是气派，不如说是坚固。巨大的青石垒砌的墙壁上布满了风雨和岁月侵蚀的痕迹，几处明显的修补痕迹像是伤疤，无声诉说着这座边关城池并不完全平静的过往。

引路的黑灵羽沉默寡言，只有铠甲摩擦发出的轻微铿锵声在寂静的回廊中回荡。李夜天跟在后面，目光敏锐地扫过沿途的防御布置和卫兵状态。卫兵们站姿还算端正，但眼神中缺乏真正精锐应有的锐气与警惕，更像是按部就班的例行公事。

进入议事厅，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材、皮革和淡淡墨汁的气味扑面而来。厅内陈设简单，主位上端坐着一人，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儒雅，穿着帝国文官制式的锦袍，但眉宇间笼罩着一股难以驱散的疲惫与忧色。他便是黑龙关的城主，苏文谦。

见到黑灵羽和李夜天进来，苏文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起身相迎：“黑将军，这位便是前来考核的李夜天将军吧？果然是年少有为，一表人才。”他的客气带着明显的敷衍，目光在李夜天年轻的脸上停留一瞬，便迅速移开，仿佛并不在意来的是谁。

“苏城主。”李夜天抱拳行礼，不卑不亢。

“李将军不必多礼，坐。”苏文谦示意二人落座，自己也回到主位，轻轻叹了口气，“关于此次考核事宜，想必黑将军已与李将军说明。城外山原一带，近来确实有一股以狼人多比尔为首的流寇活动猖獗，劫掠商队，滋扰边境。按上峰指令，李将军需率部清剿此股流寇，以证将才。”

他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厅内三人都心知肚明。所谓的“率部”，恐怕不会是什么精锐，数量也必然有限。这更像是一次注定失败的送死任务。

李夜天没有接话，而是目光平静地看着苏文谦，忽然开口道：“苏城主，据我所知，多比尔麾下，并非只有寻常流寇。”

苏文谦端茶的手微微一顿，眼皮抬了抬：“哦？李将军初来乍到，消息倒是灵通。”

“并非灵通，只是对魔气比较敏感。”李夜天的声音不高，却让苏文谦和一旁的黑灵羽神色都微微一凝，“那股流寇中，混杂着真正的魔人，而且恐怕不止低阶魔兵那么简单。苏城主坐镇黑龙关多年，想必不会不知。”

苏文谦脸上的儒雅笑容淡去了几分，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李将军，有些事，知道归知道，但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帝国东线吃紧，北境……以求稳为主。”他话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不要节外生枝，按流程送死就好，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黑灵羽眉头微蹙，看向李夜天，想看他如何应对。她本以为这个满腔恨火的年轻人会据理力争，甚至冲动顶撞。

然而，李夜天却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苏城主，我明白帝国的‘规矩’，也理解您的难处。但您想过没有，若此次清剿，并非仅仅是走个过场呢？”

“什么意思？”苏文谦目光一凝。

“若我能不仅‘消灭’流寇，还能擒杀其中隐藏的魔人，甚至……拿到他们与帝国境内某些势力有所勾结的证据呢？”李夜天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届时，这份功劳，是算在我这个考核新将头上，还是算在坐镇此地、运筹帷幄的苏城主您头上？一份实实在在的军功，比起一份默认的‘牺牲’报告，哪个更能让您在朝堂之上，多一点说话的底气？”

苏文谦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眼中精光闪烁，第一次真正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他原本以为这又是一个不懂世事的愣头青，或是某个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没想到……此人竟有如此城府和胆识！

“你……有把握？”苏文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在此地多年，并非毫无抱负，只是被帝国的腐朽和北境的“稳定”政策束缚住了手脚。若能有一份拿得出手的军功，他在朝中的处境或许真能有所改善。

“事在人为。”李夜天没有给出肯定答案，但眼神中的自信与决绝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我需要城主您提供两样东西。”

“说。”

“第一，此次行动，我需要绝对的指挥权，以及黑将军的全力配合，而非掣肘。”李夜天看了一眼黑灵羽。

黑灵羽抿了抿唇，没有反驳，只是看向苏文谦。

苏文谦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黑将军，此次行动，你需全力配合李将军，一切听其调遣。”

“是。”黑灵羽抱拳领命，再次看向李夜天时，眼神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复杂。

“第二，”李夜天继续道，“我需要关于多比尔流寇以及近期魔人活动最详细的情报，尤其是他们可能的藏身据点、活动规律，以及……关内是否有与他们暗通款曲之人。”

苏文谦瞳孔微缩，深深看了李夜天一眼：“情报可以给你。至于内鬼……本城主会暗中查探。李将军，你可知，若你失败，或者你刚才所言只是妄语，后果……”

“若失败，我李夜天自当战死沙场，与城主无关。一切，仍是按‘流程’走。”李夜天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

苏文谦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好！本城主就信你一次！希望你不要让本城主失望。”

离开城主府时，夜色已浓。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让人精神一振。

黑灵羽与李夜天并肩而行，沉默片刻后，她忽然开口：“你很大胆。也很……狡猾。”她原本以为他只有一腔复仇的热血，没想到他竟懂得利用人心和规则。

李夜天望着夜空稀疏的星辰，淡淡道：“仇恨需要力量来支撑，而力量，有时需要借势。我只是不想毫无价值地死在一场肮脏的交易里。我的命，还有很大的用处。”

他转头看向黑灵羽，夜色中她的轮廓显得有些柔和：“明日清晨，点齐人手，按计划出发。黑将军，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黑灵羽看着他在夜色中依然明亮的眼睛，心中那丝异样的悸动再次浮现。她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疏离：

“如你所愿，李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