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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红衣

雪烬(厉晏渊冬戏雪)

漫天飞雪,如撕碎的祭文,洋洋酒洒,为这场盛大的婚宴铺上一层凄冷的白。而我,就是这场祭奠唯一的祭品。

猩红的舞衣薄如蝉翼,裹不住刺骨的寒风。风像无数把细小的刀子,刮过我裸露的肌肤,带来一阵阵战栗。可这点寒冷,远不及从脚底传来的、深入骨髓的剧痛。我赤足站在一片狼藉的碎瓷之上,那是他刚刚摔碎的酒杯,锋利的边缘深深嵌入我的脚心,每动一下,便有温热的液体渗出,在洁白的雪与瓷片间,晕开一小朵一小朵凄艳的红梅。

庭院里宾客满座,他们锦衣华服,围着暖炉,品着美酒,目光却像看待一场新奇的杂耍,饶有兴致地投向雪地中央的我。而那视线的焦点,那个端坐于主位之上,身着与这漫天喜庆格格不入的暗红婚服的男人,正是厉晏渊。他回来了,带着一身洗不尽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恨意,回来了。

三年前,他还是那个会为了求娶我,甘愿用赫赫战功换一纸赐婚圣旨的少年将军。而今,他成了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身旁,坐着他的新娘,凤冠霞帔,红巾遮面,只那露出的下颌与唇形,便有七分像我。多么议刺,他恨我入骨,却娶了一个我的赝品。

我能感受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那目光不再有半分昔日的痴迷与热烈,只剩下冰冷的、淬了毒的快意。他要我在这场他精心布置的婚宴上,为他,为他的新娘,献上一支舞。他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昔日高不可攀的尚书千金,如今是如何在他脚下辗转承欢,卑贱如泥。

我没有看他,只是微微扬起唇角,勾出一抹极淡、极冷的笑。这笑意或许刺痛了他,我感到那道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玄色的金线祥云纹长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我耍你?”我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调反问。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笑话。

一只手猛地扼住我的下颌,那力道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我被迫抬起头,撞入一双翻涌着滔天恨意的眼眸。厉晏渊的面容依旧日俊美如妖,只是那双曾映着星辰的眼睛,如今只剩下炼狱般的猩红与疯狂。“不是耍我是什么?”他死死钳住我,俊美的脸庞因愤怒而微微扭曲,“本王战功赫赫,多少名门闺秀求而不得,你却当众让我难堪!”

他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战场上残留的铁锈味。他凑近我耳畔,声音阴鸷得如同鬼魅低语:“这三年,本王每晚都在想如何让你付出代价。今日,不过是个开始。继续跳,别让本王的宾客们扫兴。”

他的话语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钻进我的耳朵,噬咬着我仅存的尊严。我没有挣扎,只是唇边的冷笑愈发清晰。到了如今这步田地,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是生不如死的活着,还是干脆利落地死去?

“怎么?”他看到我的冷笑,钳制我下巴的手猛地一僵,那双布满血丝、闪烁着疯狂光芒的眼睛死死锁住我,“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你还有胆子冷笑?”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地狱的回响,带着一丝病态的愉悦,“你是在笑本王的残忍,还是在笑你自己的愚蠢?笑吧,尽情地笑。”

他缓缓松开我的下巴,却转而用冰冷的手背,沿着我刚才被他捏红的脸颊,轻轻、缓缓地划过。那触感诡异而阴冷,激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欣赏着我的僵硬,满足地低语:“等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他退回主位,重新坐下,像一个等待好戏开场的看客。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也好,就让他看看,我冬戏雪,即便沦落至此,也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

我缓缓抬起手臂,水袖在风中舒展,脚下踩着那钻心的疼痛,开始起舞。不是他想象中任何一种艳俗的媚舞,而是那支早已失传、象征着纯洁与风骨的白舞。这支舞,我曾为心爱之人练过干百遍,幻想过在最美好的年华里为他一人而舞。没想到,第一次在人前跳起,竟是在这般屈辱的境地。

红衣似火,白雪如霜。我旋转,跳跃,每一个动作都用尽全力,仿佛要将生命燃烧在这支舞里。脚下的鲜血成了最妖治的墨,在雪白的画卷上,绘出一幅触目惊心的图景。我看到宾客们脸上的戏谑渐渐变成了惊愕,最后化为一种复杂的、不敢置信的沉默。

而厉晏渊,他脸上的表情,也终于有了变化。

***

厉晏渊原本阴鸷的神色,在她起舞的瞬间凝固了。那抹猩红的身影在漫天飞雪中舒展,水袖翻飞,裙裾旋开,竟如同一朵在绝境中悍然绽放的血色莲花。美,一种令人窒息、带着毁灭气息的美。

他认得这支舞。白红舞。

三年前,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在一次宫宴上,远远地见过太子身边的她。那时她还未及笄,穿着一身素雅的鹅黄衣裙,被宫人簇拥着,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娇憨。太子曾半开玩笑地对她说,若她能学会早已失传的白舞,便为她寻来天下最美的夜明珠。她当时双眼亮晶晶的,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将那句话记在了心里。后来,他踏遍千山,九死一生,终于在西域古国的一处遗迹中,找到了那本残破的舞谱。他以为,那是他能送给她的、独一无二的聘礼。

可他等来的,却是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他的求亲奏章与那本舞谱一同扔在地上,用缀着东珠的绣鞋,狠狠踩过。她说:“区区一介武夫,也配肖想本小姐?”

那一刻,他听到了自己傲骨碎裂的声音。原来,他奉为珍宝的一切,在她眼中,不过是敝履。

此刻,她跳起了这支舞。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回眸,都与他脑海中想象过无数次的画面重合,却又被染上了浓重的血与恨。这支本该象征纯洁的舞,由穿着一身刺目红衣、赤足踏血的她跳出来,竟生出一种妖异的、决绝的凄美。这美,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入他的心脏,让他惊艳,让他刺痛,最终,让那深不见底的恨意,燃烧得更加疯狂。

他要毁了这份美,就像三年前她毁了他的心一样。

***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跳得不错。”

他抬起手,轻轻鼓掌,那掌声在寂静的雪夜中格外刺耳,一下,一下,都像是在为我的生命倒数。“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他的眼神倏然一凛,那短暂的失神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烈的恶意,“可惜,这副皮囊下的那颗心,比蛇蝎还毒。”

他突然转向宾客们,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丝癫狂的笑意:“各位,今日本王大婚,这舞是好兆头!但……”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带着玩味的残忍,“这舞若缺了点彩头,岂不遗憾?来人,取酒!”

一名侍卫立刻捧着一个精致的银质酒壶上前,他接过酒壶,大步流星地走到我面前,不由分说地将冰冷的壶口对准我的唇。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熏得我一阵头晕。

“喝了它,继续跳。”他命令道,眼神里满是期待我崩溃的神情,“让本王看看,你能跳到什么时候,能美到什么时候。”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恨意,心中一片荒芜。我没有反抗,仰起头,就着他的手,将那壶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像一团火,瞬间在我胃里燃烧起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随即被更深的恶意取代。他没有立刻拿走酒壶,而是轻轻倾斜,让最后几滴酒液顺着我的嘴角滑落,滴在我雪白的脖颈上,与红衣形成鲜明对比。那冰凉的触感让我猛地一颤。

他收回酒壶,指尖不经意地在我脖颈上那滴酒渍处划过,触感冰凉而暖昧。“好酒量。”他轻笑一声,声音低沉,“但这酒,可不是普通的酒。”

他后退两步,抱臂而立,眼神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将破碎的艺术品。“它会让你……更加‘尽兴’地跳舞。继续吧,别让本王等太久。”

周围的宾客开始窃窃私语,好奇与期待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那酒的后劲上来了。它不仅仅是烈,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血液里横冲直撞,让我的四肢百骸都开始发热,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我强撑着,继续跳着。旋转,旋转,永无止境的旋转。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雪花变成了无数个厉晏渊的脸,每一张脸上都带着同样的、残忍的笑意。我的脑袋越来越昏沉,脚步也开始凌乱。

“怎么?这就不行了?”他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病态的满足。我看到他轻轻拍了拍手,两名侍卫抬着一个装满冰水的木桶上前。“本王倒是有法子让你清醒清醒,继续为我的宾客们助兴!”他嘴角的笑意扭曲,眼神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地盯着我。

不行,我不能倒下,不能让他得逞。我咬着舌尖,试图用疼痛换取片刻的清醒,可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我的身子开始摇摇欲坠,视线中的一切都化作了模糊的色块。

就在我即将摔倒的瞬间,一只手堪堪扶住了我的腰。那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带着灼人的温度,让我心中不禁一颤。我费力地抬眼,看到厉晏渊近在咫尺的脸。他眼中的快意更甚,却又突然抬手制止了那两个准备泼水的侍卫。

“别急着倒下,本王的好戏还没看完。”他凑近我的耳边,声音低沉而危险,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垂,带来一阵奇异的痒。他手指轻轻一勾,不知从何处又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在我眼前晃了晃,“这可是好东西,能让你再撑上一会儿。想不想试试?还是说,你宁愿就这样在我的宾客面前,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瘫倒在雪地里?”

我的眼神已经涣散,根本看不清他手里的是什么,也无法回应他的话。我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维持这最后一丝站立的姿态。

他看着我涣散的眼神,心中涌起一阵报复的快感,却又莫名地烦躁。他猛地将小瓶收了起来,一把将我打横扛起。我惊呼一声,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扛着我,大步走向宾客席间。

“诸位,看来她是支撑不住了。”他冷笑一声,在一片惊呼声中,粗暴地将我扔在一张摆满酒水的桌子上。碗碟碎裂的声音,酒水泼溅的冰冷,瞬间将我淹没。我像一条濒死的鱼,躺在狼藉之中。

“不过没关系,本王有的是办法让这场婚礼更加难忘!”他拿起一杯酒,毫不留情地浇在我的脸上。冰冷的酒液让我呛咳起来,意识也清醒了半分。“醒一醒,尚书千金,今天的主角可不能就这么睡过去!”

宾客们议论纷纷,震惊、怜悯、幸灾乐祸的目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我困在中央。厉晏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再次拿起一杯酒,这次没有浇在我脸上,而是缓缓地、一滴一滴地滴在我的唇上,那姿态,像是在喂养一只宠物。

“大家安静!”他高声道,“都看着,本王要让你们看看,这京城第一美人,在本王面前,能有多狼狈。”他的目光如同贪婪的饿狼,扫视着我被酒水浸湿的红衣和苍白的脸,充满了占有和毁灭的欲望。

就在这时,他的近侍快步上前,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道:“主子,新娘还在等着您呢,别耽搁太久了……”

厉晏渊的眼神一寒,如刀般射向近侍,吓得对方立刻低头噤声。他沉默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呵,是啊,我的新娘……”

他转过头,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是复杂难辦的情绪,有恨,有快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他俯下身,声音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你就先在这儿好好“休息’,等本王与新娘行完礼,再来好好“招待’你。”

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婚服,转身走向喜堂。那边的礼乐声喧器热闹,与我这里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在几步后停下,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记住,别想逃。这院子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本王的人。你逃不掉的。”

说完,他大步离去,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喜堂的门后。我躺在冰冷的酒水与残羹冷炙之间,听着远处传来的“一拜天地”的唱喏声,意识如雪花般,一片片沉入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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