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白讨厌雨天。
雨会让一切变得潮湿,包括他藏在袖口下的伤痕。那些细密的刀痕在湿气里隐隐发痒,像无数只蚂蚁沿着他的血管爬行,啃噬他勉强维持的清醒。
他站在教学楼的天台边缘,低头看着操场上攒动的人影。
雨还细密的下着,空气中弥漫着不知何来的腥味,也许是泥土味吧,沈疏白想。
操场上,伞花一朵接一朵绽开,大多都是些黑色蓝色,和空气一样,潮湿,沉闷,像压在心头的东西,压抑地沈疏白好像要喘不过气。
人群如菌群般浮动着,而他没有伞——就像他没有继续在下雨天还站在这里,好像漫无目的,除了那个连他自己都不承认的念头。
也许,那个人会出现。
风卷着雨丝扑在他脸上,冰冷而锋利,他抬手蹭掉睫毛上的水珠,忽然听见一声沉闷的“嗡”。
生锈的铁门被推开了。
“喂。”
一个声音。
不是叫他名字,不是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只是一个简单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喂”。
沈疏白没有回头,他知道这个人是谁。是那个总出现在图书馆的男生,是现在这个下雨天出现在天台叫他这个疯子的笨蛋……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平静,甚至带着些嘲弄的意味。
身后的人沉默了几秒。然后,脚步声靠近,停在他身后半米的地方。
“跳啊。”少年青涩的声音夹杂着些鼻音,显得有些许沉闷。
沈疏白猛地转身。
那人就现在那里,校服外套被打湿了一半,黑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下颚线滑进衣领。他的眼睛在阴雨天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灰,像是融化的铅,沉重而滚烫。
“你跳,我就跟着跳。”他看见那人说这句话时眉头皱了皱,眼神也黯了下去。
沈疏白的心脏狠狠得抽了一下,从边缘退了下来。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对话。上个月在医务室,他撞见这人给一只流浪猫包扎伤口;上周在图书馆,他发现对方借阅的书单和自己几乎重合;昨天在便利店,他们同时伸手去拿最后一罐热可可,指尖的温度在冰凉的货架上短暂相融……
每一次,沈疏白都装作不认识他。
而现在,这个人站在雨里,对他说“你跳我就跳”。
疑惑与烦闷总结成两个字。
“疯子。”沈疏白低声说。
那人笑了,嘴角微扬。他笑起来的时候左脸有个很浅的酒窝,像是某种不设防的破绽。
“彼此彼此。”
雨下得更大了。
沈疏白感到有什么东西仿佛在胸腔里碎裂,也可能是被冻得发颤,也可能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期待。他伸手将头发别在耳后,转身要走,却被一把抓住手腕。
“松手。”他微微皱起眉头,心中却浮现起一抹无法述之于口的紧张。
“你流血了。”少年冷调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沈疏白这才发现自己的袖口已经被血浸透。大概是刚才蹭到锈蚀的栏杆了,旧伤又裂开了。
那人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帕。
谁还会用手帕?他觉得有些荒唐。
下一秒,那块刚被吐槽过的东西不由分说地按在他的伤口上。
“嘶……”虽然已经习惯了疼痛,但再次面临,意志力往往战胜不了神经。
少年放轻了手,眼神有些逃避地往下看。
“我叫……”
“别告诉我。”沈疏白打断他,“我不想知道。”
他害怕知道名字。名字意味着在意,而在意……
在意是比流血更危险的事。
那人看了他很久,最后只是把手帕塞进他掌心。
“那就当我是路过的好心人。”
沈疏白攥着手帕回到教室时,发现里面包着一颗水果糖。荔枝味的,廉价又甜腻。他剥开糖纸,把糖含在嘴里,尝到的却是铁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