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的座位表贴在走廊公告栏上时,沈疏白正咬着笔帽发呆。
窗外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将窗框分割成模糊的菱形。他盯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头发又长了些,发尾扫在衬衫领口,像一道未写完的省略号。
“又是邻座。”
许临川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带着微热的吐息。沈疏白没回头,但玻璃上的倒影出卖了他——许临川今天没穿校服外套,只套了件熨得笔挺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那道闪电状的疤痕。
“你动的手脚?”沈疏白终于开口,笔帽在齿间留下细小的牙印。
许临川轻笑一声,手指轻轻点在他面前的月考表上。沈疏白这才注意到,表格上自己的名字旁边,被人用铅笔极轻地画了个波浪线——和《荒原》第199页的批注一模一样。
“猜错了。”许临川弯腰,嘴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是你小姨捐了栋实验室。”
沈疏白的笔“啪嗒”掉在地上。
——
教室里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
沈疏白盯着试卷上的作文题——《论自由意志》,钢笔尖在纸面上洇开一小片墨渍。余光里,许临川正转着铅笔,草稿纸上写满了心电图般的波浪线。
监考老师踱步到他们中间时,许临川突然咳嗽起来。
“同学,需要去医务室吗?”老师皱眉。
许临川摇头,却从口袋里摸出一瓶药,倒出两粒吞下。沈疏白盯着他滚动的喉结,忽然发现药瓶标签上的日期是去年的——这是许临川休学那年的处方药。
他在演。
这个认知让沈疏白胃部发紧。果然,老师刚转身,许临川就踢了踢他的凳子。
“第三题。”他用气音说,“选C。”
沈疏白低头,发现自己卷子上第三题还空着。
“不需要。”他冷着脸写下一个B。
许临川的铅笔突然滚到他桌角。沈疏白下意识去捡,却在桌下摸到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是潦草的字迹:
“你小姨昨天见了我的主治医生。”
沈疏白的指尖一颤,纸条掉在地上。许临川俯身去捡,后颈的棘突在衣领下若隐若现。当他重新直起身时,嘴唇擦过沈疏白的耳钉。
“想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吗?”许临川把纸条塞回他手心,“放学后,古籍区。”
……
图书馆的古籍区弥漫着樟脑味。
沈疏白推开《永乐大典》的仿制书匣,里面果然藏着一份体检报告——许临川的,最新日期是上周。在“临床建议”栏,有人用红笔圈出一行字:
“患者近期出现情感依恋倾向,建议隔离刺激源。”
而旁边批注的笔迹他认得,是小姨的:
“沈家可以提供‘隔离’场所。”
“解释。”沈疏白攥紧报告。
许临川靠在书架旁,逆光中他的轮廓像被雨水晕开的水墨画。“你小姨想把我关进沈氏疗养院。”他轻笑,“用你母亲留下的信托基金。”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沈疏白想起母亲遗嘱里那句模糊的条款——“用于特殊医疗项目”。
“为什么告诉我?”
许临川伸手,指尖掠过他耳垂上的银钉:“因为这里的密码……”
他的话被突然的开门声打断。图书馆员推着书车进来,车轴上沾着新鲜的水渍。两人同时沉默,直到脚步声远去。
“密码怎么了?”沈疏白追问。
许临川却退后一步,从《荒原》里抽出一张借书卡。沈疏白接过,发现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当自由意志成为奢侈品,我选择被你监禁。”
借书卡上的日期是去年今日,许临川休学前的最后记录。
沈疏白抬头时,许临川已经走到门口。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对了。”他回头,指了指体检报告,“心电图上的波动源……是你。”
门关上时,沈疏白才注意到报告边缘有处折痕——展开后是半张照片,16岁的许临川躺在手术台上,手里攥着颗纸星星。
正是母亲生前教他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