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风致的座驾停在史莱克别馆前:车辕乌金,锦帘绣雪,窗棂镂着七宝琉璃纹,一盏小灯垂下,映得桃花旗与宗徽并肩摇曳。
沈遇桉抱资料踏出拱门,一眼看见那辆车,也看见车旁立着的男人。
尘心。
他今夜未着劲装,换了月白常服,银发半束,佩剑用墨绫缠了锋,抱在臂弯像一截安静雪色。灯影斜照,他的侧脸被镀上一层柔暖,却掩不住剑者天生的冷冽。
“沈导师。”宁风致掀帘,笑得温文,“同车进城,可省一路尘土。”
沈遇桉本想婉拒,余光却捕捉到尘心微微抬眸——极轻的一瞥,像雪夜剑光掠过窗棂,不容拒绝。
她鬼使神差点头:“那就叨扰。”
……
车厢内熏着冷梅香,座榻低而宽,小几摆了热茶与果酒。
车轮滚动,星罗城喧嚣渐远,只余辘辘声与心跳。
宁风致亲自斟茶,不着痕迹地把两人安排在同一侧——臂距半尺,肩背若即若离。
沈遇桉端坐,指尖翻动资料,目光一行也没看进去。她嗅到身旁冷雪气息,与车内暖香交织,像冬夜篝火旁忽拂寒风,撩得神经一寸寸绷紧。
尘心先开口,声音低:“手还疼么?”
沈遇桉一愣,才想起白日擂台,她替马红俊挡了一道反噬,虎口震裂。小伤,早被桃花愈合,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无碍。”她侧首,撞进他眸色——灯火下,那层淡金被镀上暖橙,像雪原升起太阳。
宁风致垂眸,嘴角勾了勾,故意把车身晃得轻斜。
沈遇桉重心一偏,肩背贴上他臂。只一瞬,尘心已伸手,掌心抵住她肘,力道稳而克制,分寸恰到好处——不疏远,也不越界。
“小心。”他低声。
沈遇桉耳尖微热,借扶正茶盏抽回手,却觉那一点温度,隔着衣袖烙在皮肤,再没散去。
……
路途过半,外头飘起夜雨,敲得车顶细响。
宁风致以“宗门事务”为由,含笑挑帘去了前车,把空间留给二人。
车厢瞬然安静,只剩雨声与炉火噼啪。
沈遇桉放下资料,抬眸,恰见他正伸手取茶。袖袂滑落,露出手腕一道旧疤——浅浅,却长,像曾被剑锋擦过。
她莫名被那道疤吸住目光,心底某处轻轻抽疼:不该存在的熟悉。
“沈导师。”尘心打破沉默,却用的是最安全的称呼,“大赛在即,可还缺魂导器材?”
“弗兰德已备齐。”她顿了顿,补一句,“……谢谢。”
又是安静。
雨势加大,车轱辘碾水,车身猛地一颠。
沈遇桉这次有了准备,扶住小几,却有一册资料被震落。两人同时俯身——
指尖相触。
她像被雪电击中,刹那抬眸;他则维持着半俯姿态,没退,也没更近。
呼吸交缠,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睫毛上沾的灯火。
“抱歉。”沈遇桉先回神,抽回手指,把资料抱回膝上,心口却像被桃花魂核撞了一下,砰然作响。
尘心收回手,指腹轻轻摩挲——那是他方才触到她的一寸皮肤,温度仍在。
他抬眼,声音低得近乎自语:“……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
沈遇桉没听清:“嗯?”
“没什么。”他坐正,为她添了新茶,动作温缓,“只记得,你怕雨夜行车受凉,茶要热些。”
沈遇桉捧着杯盏,怔住。
——她确实怕冷,尤其雨夜。可这个习惯,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过。
心跳莫名失速,像有什么被雨水泡软,正悄悄松动。
……
车外,长街灯火渐密,已抵七宝拍卖场。
宁风致挑帘回来,笑得春风和煦:“到了。沈导师,劳你陪我走一趟,剑叔也一起?”
沈遇桉点头,起身时,却觉肩上一暖——
尘心解了自己的外衫,披到她肩,只留一句:“雨冷。”
他先一步下车,撑开黑伞,回身看她。
伞檐下,他的眸色被灯火映得柔软,像雪原映极光,冷冽里藏汹涌温度。
沈遇桉攥紧领口,外衫还残留他体温与冷雪气息,交融成奇异安心。
她深吸口气,踏入雨夜——
第一次,没有因雨夜行车而心生寒意。
……
拍卖场灯火辉煌,人潮汹涌。
沈遇桉与尘心并肩而行,肩距半步,不远不近,却默契地替彼此挡开拥挤。
宁风致走在前头,回眸一望,眼底笑意加深:
——雪狮终于肯主动踏进人群,只为给身旁那人,撑一方无雨的天。
而沈遇桉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领口——
那里,绣着一柄极淡的桃花小剑,是外衫内衬的暗纹,也是她记忆深处,尚未苏醒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