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域到望海城的路,叶楠竺走了整整一月。他没有急于赶路,而是刻意放缓了脚步,一路走走停停。路过山川河流,便停下来采集灵草,尝试用不同的草药搭配,炼制能调和体内七种火焰的丹药;遇到修士聚集的城镇,便潜入茶馆酒肆,听一听九州的近况,打探百泉城天龙棋局与陆云峰、泠流的消息。
只是,关于望海城的消息寥寥无几,偶尔有人提及楠风酒馆,也只说生意依旧红火,并未提及任何异常。叶楠竺心中虽有一丝隐隐的牵挂,却被突破瓶颈的执念占据了大半,并未深思。他依旧沉浸在七种火焰的凝滞难题中,时常在飞行途中停下,盘膝打坐,尝试着用新采集的灵草炼制丹药,却一次次以失败告终。
丹田内的七种火焰,仿佛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幽冥鬼火与太阴炎的阴寒,修罗炽火与八荒劲火的阳刚,叱咤毒火的诡秘,七巧琉璃火的温润,以及兽火的霸道,相互制衡,互不干扰,却也无法融合。每次尝试催动灵力,都如同在搅动一潭死水,只能泛起微弱的涟漪,无法形成冲破桎梏的力量。
“或许,问题不在于火焰本身,而在于我自己。”这日,叶楠竺落在一处无名山谷中,望着谷中潺潺流淌的溪水,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自突破元婴后期以来,他的心境便一直处于焦虑与急躁之中,一门心思只想突破化神,却忽略了炼丹与修行的本质——顺其自然,心无旁骛。
他索性放下执念,在山谷中找了一处平坦的草地,盘膝坐下。不再刻意催动灵力,也不再强行融合火焰,只是闭上眼睛,感受着山谷中的灵气流动,聆听着溪水的潺潺声响。丹田内的七种火焰,似乎感受到了他心境的变化,流转的速度渐渐放缓,变得平和起来。
这一坐,便是七日。
七日后,叶楠竺睁开眼,眼中的焦虑与急躁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往日的从容与平静。他抬手一挥,七种火焰缓缓从丹田内涌出,在他周身交织成一道柔和的光幕,不再有凝滞之感,却也依旧未能融合。但叶楠竺并不气馁,他知道,心境的转变只是第一步,突破的契机,还需要慢慢等待。
他起身继续赶路,这一次,他的脚步更加轻快,心中的牵挂也愈发清晰。他想念楠风酒馆的丹炉,想念陆云峰的随性洒脱,想念泠流的沉稳可靠,更想念三人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日子。
望海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远方的天际。
叶楠竺化作一道七色流光,朝着望海城飞去。越是靠近,心中的熟悉感便越是强烈,海风的气息、街道的喧嚣、酒馆的灯火,都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他想象着推开楠风酒馆大门,看到陆云峰与泠流的笑脸,听到他们调侃自己迟迟未归的场景。
然而,当他落在楠风酒馆门口时,却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酒馆的大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往日的喧嚣,只有一片沉寂。门口的灯笼依旧挂着,却显得有些昏暗,仿佛许久没有更换过灯油。叶楠竺心中一紧,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酒馆内空荡荡的,桌椅整齐地摆放着,却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后堂的丹炉冰冷,显然已经许久没有使用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却并非他熟悉的丹药气息,而是一种带着一丝苦涩与苍凉的味道。
“云峰?泠流?”叶楠竺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酒馆内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快步朝着后院走去。后院的房门也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交谈声。
“灵溪的气息越来越弱了,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是泠流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悲痛。
“我们已经尽力了,所有能找的药材、能求的医者,都试过了。”陆云峰的声音也异常沉重,“楠竺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传讯玉符发了无数次,都没有回应。或许他还在闭关突破,或许……”泠流没有继续说下去,语气中满是无奈。
叶楠竺的脚步僵在原地,如遭雷击。灵溪?药灵溪怎么了?他们说的“撑不了多久了”,是什么意思?
他猛地推开门,冲进后院。只见陆云峰与泠流坐在石桌旁,神色憔悴,眼中满是血丝。石桌的另一端,药灵溪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气息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的眼神空洞,往日的温婉与灵动,早已消失不见。
“灵溪!”叶楠竺失声喊道,快步冲到药灵溪面前,“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药灵溪看到叶楠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楠竺,你……回来了。”
陆云峰与泠流也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复杂的情绪。他们没想到,叶楠竺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一切。
“到底怎么回事?”叶楠竺的目光扫过陆云峰与泠流,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与颤抖,“灵溪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泠流叹了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缓缓说了出来:“三个月前,灵溪查出得了一种罕见的不治之症,生机在不断流逝,却查不出任何病因。我们怕影响你突破,也怕你担心,所以一直没告诉你。我们已经找遍了九州的医者与药材,却都无济于事……”
叶楠竺的身体微微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总是温婉笑着,为他打理酒馆,为他炼制疗伤丹药的药灵溪,那个医术高超,救死扶伤的药灵溪,竟然得了这样的不治之症?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药灵溪的手腕,却又怕伤到她。指尖触及她的皮肤,只感受到一片冰凉。他的灵力缓缓涌入药灵溪的体内,想要探查她的病情,却发现她的体内一片平静,只有一丝微弱的死气,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她的生机之上,难以清除。
“不可能……”叶楠竺摇着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我的丹术,我的火焰,一定能治好你!”
他转身冲进后堂的炼丹房,将自己收集的所有珍稀灵草都取了出来,摆满了整个桌面。丹田内的七种火焰瞬间爆发,丹炉被点燃,熊熊燃烧起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疯狂与急切,双手不停地忙碌着,将灵草一一投入丹炉,催动灵力,想要炼制出能救治药灵溪的丹药。
陆云峰与泠流站在炼丹房门口,看着叶楠竺疯狂的身影,心中满是不忍。他们知道,叶楠竺此刻的心情,与他们当初得知消息时一样,充满了悲痛与无助。
药灵溪缓缓走到炼丹房门口,看着叶楠竺忙碌的背影,眼中流下两行清泪。她轻声说道:“楠竺,别白费力气了。这病,治不好的。”
叶楠竺没有回头,只是固执地说道:“不,一定能治好!我是炼丹师,我有七种火焰,我一定能炼制出救治你的丹药!”
丹炉内的火焰熊熊燃烧,七种火焰在他的操控下,疯狂地交织、碰撞。可越是急切,火焰就越是紊乱,灵草在炉中被烧得焦黑,根本无法凝聚成丹药。
“轰!”
一声巨响,丹炉内的火焰失控,丹药再次炼制失败。叶楠竺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炉中焦黑的残渣,眼中满是绝望。
他的七种火焰,能焚山煮海,能炼制出无数珍稀丹药,却偏偏治不好身边人的病。他的元婴后期修为,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药灵溪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楠竺,别难过。能在最后的日子里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人生在世,总有许多遗憾,能认识你们,能和你们一起守护望海城,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叶楠竺转过身,看着药灵溪苍白的脸庞与虚弱的笑容,心中的悲痛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窒息。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云峰与泠流也走上前,拍了拍叶楠竺的肩膀。三人站在炼丹房内,看着炉中依旧燃烧的火焰,心中满是沉重与无奈。
望海城的海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酒馆内的药香,与丹炉内的火焰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复杂而苍凉的味道。
叶楠竺的突破之路依旧漫长,药灵溪的生命正在悄然流逝,天龙棋局依旧悬停在百泉城的上空,仙界的灾变与王寒的踪迹依旧是未解的谜团。
这场漫长的探寻之路,似乎充满了无尽的遗憾与无奈。可他们知道,无论前方有多么艰难,他们都会陪着药灵溪走完最后的日子,都会继续探寻天龙棋局的秘密,都会守护着这片他们深爱的土地。
只是,有些遗憾,或许永远无法弥补;有些失去,或许永远无法挽回。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炼丹房内,映照出四人沉默的身影。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唯有丹炉内的火焰,依旧在默默燃烧,如同他们心中不曾熄灭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