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淅淅沥沥打在钟表铺的玻璃窗上，晕开一片朦胧。陈默正擦拭着那对停在两点一刻的怀表与挂钟，指腹抚过冰凉的金属表面，忽然发现挂钟的木壳边缘，有一道极浅的刻痕，像是被指甲反复摩挲过。
他用放大镜凑近看，刻痕里藏着几个极小的字：“等雪落”。
“等雪落？”陈默喃喃自语。沈玉生的字条里从未提过雪，晚娘的日记也只字未提。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的缝隙——他想起外公临终前含糊说过的话：“那年冬雪，玉生在戏楼外站了整夜，手里攥着半块碎表……”
正思忖着，门帘被风掀起一角，带进几片湿冷的雪花。陈默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个穿红棉袄的小姑娘，约莫七八岁，手里捧着个铁皮盒子，脸蛋冻得通红。
“师傅，能修这个吗？”小姑娘把盒子递过来，里面是个摔碎的雪花形状的闹钟，玻璃罩裂成蛛网，指针断成两截。
“这是……”陈默认出这是三十年前的“雪花牌”闹钟，市面上早就停产了。
“奶奶的嫁妆。”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她说这钟第一次响时，爷爷正在院里扫雪，说要堆个雪兔子给她看。后来爷爷走了，钟就再也没响过。”
陈默的心轻轻一动，接过闹钟。碎裂的玻璃罩下，时针恰好停在两点一刻。
他找出备用零件，一点点拼凑。小姑娘趴在柜台边看，忽然指着挂钟问：“师傅，你的钟怎么不走呀？”
“因为它在等一个人。”陈默笑着说，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挂钟的“晚”字刻痕，那字竟微微发烫。
这时，闹钟的齿轮突然“咔哒”一声咬合，断成两截的指针自己转了起来，稳稳地指向两点一刻。更奇怪的是，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雪，大片大片落在老槐树上，瞬间积起薄薄一层白。
“下雪啦！”小姑娘拍手跳起来，“奶奶说，雪落的时候，想念的人就会回来看看。”
陈默望向窗外，雪花中，仿佛有个穿长衫的身影在扫雪，旁边站着个穿旗袍的姑娘，正笑着往他手里塞暖炉。那身影转过脸来，眉眼竟与沈玉生的照片有七分相似，而姑娘鬓边的梅花簪，闪着和晚娘银铃铛一样的光。
他回头看柜台，挂钟的钟摆不知何时又动了，“咚、咚”地敲了两下，与闹钟的“嘀嗒”声重合。怀表也轻轻颤动，表盖自动弹开，里面的照片上，晚娘和沈玉生的笑容在雪光里格外清晰。
“师傅，你的钟又走啦！”小姑娘指着挂钟惊呼。
陈默伸手去摸，钟摆的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烫，像握着一杯温茶。他忽然明白，“等雪落”不是等待一个结局，而是等待一场重逢——当雪花落在老槐树梢，当思念顺着指针流淌，那些被时光隔开的人，总会在某个瞬间，借着风雪回来，看看他们留下的牵挂。
雪越下越大，小姑娘抱着修好的闹钟蹦蹦跳跳地走了，临走前回头说：“师傅，奶奶说，钟响的时候，别忘说句‘我等你’呀。”
陈默对着漫天风雪，轻声说了句：“我等你。”
挂钟的“咚”声与怀表的“嘀嗒”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句迟到了太久的应答，在飘雪的午后，温柔地漫过整个钟表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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