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一个午后，陈默正在修一块民国时期的座钟，门帘被“哗啦”一声掀开，走进来个穿中山装的老人，手里捧着个布包，神色局促。
“请问……是钟记的陈师傅吗？”老人声音发颤，布包被攥得发皱。
陈默点头：“您请坐，要修表？”
老人坐下，慢慢打开布包，里面是块老式挂钟，黄铜钟摆，木壳上刻着“沈记”二字——和沈玉生长衫上的纽扣字迹一样。
“这是……我爷爷留下的。”老人的眼眶红了，“他说，这钟是当年一位姑娘送的，姑娘家是钟表铺的，爱穿月白旗袍……”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您爷爷是？”
“沈玉生。”老人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年轻男人正是沈玉生，身边站着个陌生女人，抱着个婴儿，“我奶奶说，当年爷爷‘病逝’后，她发现他枕头下的戏票和这挂钟，才知道他心里有人。她守了一辈子寡，临终前让我一定要找到这钟表铺，把钟送回来。”
陈默看着挂钟，钟摆上刻着个极小的“晚”字，和银铃铛上的字迹如出一辙。这是晚娘送沈玉生的礼物。
“您爷爷没告诉您奶奶真相？”
老人摇头：“只说亏欠了一位姑娘，让她在火里等了太久。”
陈默把怀表的故事、晚娘的日记、外公的罪孽，都慢慢讲给老人听。老人听得泪流满面，最后对着挂钟深深鞠了一躬：“晚娘姑娘，对不起，让您等了这么多年。”
挂钟突然“咔哒”响了一声，停摆的钟摆自己晃动起来，幅度越来越大，发出清脆的“咚”声，像在回应。
陈默接过挂钟，发现钟腔里藏着张折叠的纸，是沈玉生的字迹：“晚娘，若我先走，便让这钟替我陪着你，钟摆不停，思念不止。”
他把挂钟修好，和那对怀表一起摆在柜台最上层。挂钟的钟摆与怀表的指针同步转动，“嘀嗒”与“咚”声交织，像两个人在低声絮语。
老人离开时，夕阳正斜照进铺子里，给所有钟表镀上一层金边。他回头望了一眼，忽然笑着说：“我好像看见铺子里有两个人影，穿旗袍的姑娘和穿长衫的先生，正对着我们笑呢。”
陈默抬头，柜台后的镜子里，晚娘和沈玉生的身影一闪而过，怀表和挂钟的光芒在他们周身流转，温暖得像春日阳光。
那天晚上，陈默做了个梦。梦里，晚娘和沈玉生站在戏楼前，沈玉生正为晚娘唱《游园惊梦》，戏文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时，两人相视而笑，手里的怀表和挂钟同时响起，指针都停在两点一刻，再也没动过。
醒来时，天已大亮。陈默走到柜台前，看见怀表和挂钟的指针果然都停在两点一刻，却没有丝毫诡异，反而透着种圆满的安宁。
他没有再上发条。有些时间，停在最美好的瞬间，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从那以后，钟记钟表铺多了个规矩：每逢三月初七，铺子会停业一天。陈默会在柜台前摆上两盏油灯，一盏照着怀表，一盏照着挂钟，让它们在寂静里，继续那段未完的时光。
而老槐树的叶子，每年春天都会准时发芽，在风里沙沙作响，像在唱一首关于等待与重逢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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