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后,司马玉龙望着殿中从容应答的白珊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他承认这姑娘与其他贵女不同——没有刻意的殷勤,没有浓妆的堆砌,连说话都带着股不疾不徐的稳,可要说有多喜欢,他自己也说不准。于他而言,白珊珊更像是繁闹宴席里一盅清茗,不过是让他在见惯了世家千金的矫揉、大臣之女的功利后,觉得新鲜罢了。若论冷淡看待,这姑娘在他心里,大抵也只是“特别”二字能概括,再无更多波澜。
国后将儿子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已有数。她抬手将那枚素雅的书签递回玉龙手中,语气平淡却藏着了然:“那姑娘确是个难得的,只是今日场合,倒没机会提书签的事”
她没再多说,知晓儿子此刻的心思并非不解风情,只是尚未开窍。
这些时日,宫宴、赏花会一场接一场,儿子见了太多刻意讨好的女子,如今突然遇上一个清雅稳重的,任谁都会生出几分想了解的念头,却未必是男女之情。
玉龙接过书签,指尖触到那微凉的木质,轻轻颔首:“儿臣明白”
话音落,他便以“功课繁忙”为由匆匆告退。
那枚书签被他妥帖收进袖中,仿佛只是收了一件寻常物件,未有半分特殊对待。
一旁的宋氏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摇头。这太子爷的心思,就像曲江池的水,表面平静,底下藏着什么,谁也猜不透。
国后见她这模样,忍不住打趣:“我这儿子,大抵也只是觉得那姑娘眼前一亮,未必有别的心思。方才他说起那姑娘,也只提‘特别’‘漂亮’,规规矩矩的,倒不像是动了心,顶多是被惊艳了罢了”
端午宴会终了,国后与宋氏相对摇头,眉宇间满是为人母的担忧。
正说着,司马浩天迈步而来。宋氏连忙起身欲行礼,却被他抬手拦住:“自家人,不必多礼”
宋氏识趣,当即以“王府尚有琐事”为由,带着宫女们悄然退下,将空间留给帝后二人。
浩天在国后身旁坐下,端过她递来的茶盏,浅啜一口,问道:“今日宴会,可有什么趣事?”
国后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龙儿倒是寻到那姑娘了,可也只是寻到了,没说什么别的。不过我今日见了那姑娘,谈吐文雅,知书达礼,比以往见过的那些贵女都要特别些。查了名册,是白武将军的千金”
“白武?”
浩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是那个戍边多年、近日才回京的大将?那人倒是个难得的良将,性子儒雅随和,打仗却半点不含糊。有其父必有其女,想来他的女儿也差不了”
“何止是不差”
国后补充道,“今日那姑娘还救了我身边一个小宫女,心性也是极好的。”她将云子失物、珊珊相救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浩天听后,连连点头赞许:“如此心性,倒真是难得。只是龙儿……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语气中满是疑惑,自家儿子的心思,他这个做父亲的,竟也看不透。
此刻的白府,白珊珊正带着几分无奈走进内院。
临出门前,母亲康虎妞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多躲清净,别被宫里人注意到,可如今倒好,清净没躲成,还被国后单独召见,换了宫里的衣裳,这下倒好,想不被记住都难了。
康虎妞听闻女儿的吐槽,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语气又气又好笑:“救人心性是好,可那是宫里!这下倒好,国后娘娘记着你了,说不定连太子爷都知晓你的名号了。你这躲清净,倒躲成了‘显眼包’,真有你的!”
白珊珊正换着衣服,闻言忍不住反驳:“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啊!任由那小宫女挨骂受委屈吗?再说了,池水虽不深,可那宫女不会水性,万一淹着了可怎么办?”
康虎妞接过她换下的湿衣,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你往后在宫里行事,可得多些谨慎。这次的事,保不准会为你日后带来什么变数。行了,你先歇着,我去找你爹聊聊”说罢,便转身离去。
白珊珊点头应下,将头上的银钗卸下,放进首饰盒中,小嘴微微嘟起:“知道了”
她从未想过,今日那场救人,竟被太子全程看在眼里;更不知道,国后会召见她,是玉龙特意请托。她满脑子想的,还是那个哭唧唧的小宫女有没有挨骂?有没有顺利交差?
不多时,丫鬟备好热水。白珊珊褪去衣衫,泡进温热的水中,疲惫瞬间消散大半,可思绪还是绕着那个小宫女打转。
她忍不住感慨,宫里真是个被规矩困住的地方,若是在自己家里,母亲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责罚下人,更不会让下人受这般委屈。
她伸出手,轻轻拨弄着水面,水花溅在手臂上,带来一丝凉意。
“下次可不能再这么躲清净了”她小声嘟囔着,语气里满是懊恼,却没半分后悔今日的举动。在她看来,救人本就是该做的事,即便因此被注意到,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而此刻的东宫,司马玉龙正坐在书案前,指尖夹着那枚书签,目光落在案上的奏折,心思却有些飘忽。
他想起白珊珊在池边救人时的模样,想起她面对国后时从容不迫的样子,又想起那些围着他叽叽喳喳的贵女,两相比较,竟觉得那抹淡黄色的身影,愈发清晰起来。
他轻轻摇了摇头,将这莫名的思绪压下,拿起笔,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奏折上,可笔尖悬在纸上许久,却迟迟未能落下。
白武将军府中,白武听了妻子的话,得知女儿在宫中救人的事,非但没有责备,反而欣慰点头:“我白家的女儿,就该有这份心性。救人本就是分内之事,不必在意旁人怎么看”
康虎妞闻言,也放下心来,只是依旧免不了叮嘱:“话是这么说,可宫里不比家里,还是得让珊珊多些心眼”
夜色渐深,曲江池畔的喧嚣早已散去,只剩下柳丝轻拂水面的声响。
白珊珊泡完澡,躺在床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梦里没有宫里的规矩,没有贵女的纷争,只有那个小宫女笑着向她道谢的模样。而东宫的烛火,却亮了许久,
司马玉龙握着那枚书签,终究还是没能想明白,自己为何会对一个只见过几次的姑娘,生出这般挥之不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