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瘴

万林市西郊的这片老树林，是张童选的地方。他告诉宁馨，这里清静，而且有片空地能看到很棒的夕阳。作为辅警，他对这片区域的了解远超常人，知道哪些地方看似偏僻实则安全。

夕阳的余晖穿过枝叶，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宁馨铺开野餐布，笑着看向正在摆放食物的张童：“张大警官，没想到你还挺有情趣。”

张童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踏实笑容：“那是，跟宁医生约会，不得提前做足功课。”他递给她一瓶水，状似无意地补充道：“不过再往里走就别去了，听说里头有片老戏台的废墟，年头久了，不太干净，前几天还有人报案说在里面迷了路，听到怪声。”

宁馨接过水，作为心理医生，她对这种模糊的“不太干净”和“怪声”本能地持理性态度。她更愿意将其解释为心理暗示或环境因素。她环顾四周，树木苍翠，鸟鸣啁啾，一切显得宁静而正常，除了……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气味，像是陈年的胭脂水粉混合着泥土的霉味，风一过就散了。

“放心吧，我对探险没兴趣。”她抿了口水，将那一丝异样感归咎于嗅觉的错觉。

两人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聊着工作、生活中的琐事。太阳沉下地平线，天光迅速暗淡下来。树林的静谧开始变得有些沉重，鸟鸣不知何时已彻底消失。

“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张童站起身，利落地收拾好东西。

宁馨也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就在她抬头准备辨认方向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树干上，系着一条褪色极其严重、几乎难以辨认原本颜色的红布条，在渐浓的暮色中，像一道干涸的血痕。

他们沿着来时的记忆往回走。走了约莫一刻钟，宁馨的脚步慢了下来。

“张童，”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看那棵树。”

张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头一跳。那棵系着破旧红布条的老槐树，再次出现在他们前方。位置、姿态，一模一样。

“鬼打墙？”宁馨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说出来，但这个词在骤然降温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沉重。

“可能是光线不好，走岔了。”张童保持镇定，作为执法人员，他更倾向于理性的解释。他拿出手机，发现信号格空空如也，“没事，换个方向。”

他们调整方向，加快脚步。林间的雾气不知何时弥漫开来，如透明的薄纱，缠绕着树木，也让视线变得模糊。周围的寂静愈发深邃，连自己的脚步声都似乎被泥土吸收了。

又走了十几分钟，当那棵系着红布条的老槐树第三次沉默地矗立在眼前时，一种冰冷的寒意终于攫住了两人。

不是错觉。

雾气更浓了，带着那股若有若无的陈旧胭脂味。而这一次，在绝对的寂静中，一丝极细微、极幽怨的女子吟唱声，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又仿佛就在耳边，袅袅飘来。听不真切词句，但那调子，凄婉哀绝，像冰冷的丝线，缠绕上心头。

张童和宁馨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悸。他们背靠着背，张童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那里并没有配枪，只有一副日常携带的警用甩棍。

宁静的约会，结束了。无形的“瘴”，已然合围。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