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不再是薄纱,而是浓稠的、带着陈腐甜腥气味的奶白色浆体,将手电筒的光柱死死摁在眼前几步远。那幽怨的吟唱声并未增大,却变得清晰了些,字字句句,像冰冷的针,试图扎进耳膜深处。
“郎在……欢心处,妾在……断肠时……” 声音缥缈,却带着百年沉淀下的委屈与恨意。
“别听!”宁馨猛地抓住张童的手臂,指甲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作为心理医生,她深知这种重复性暗示的可怕。“是心理攻击,集中精神,别被它带进去!”
张童深吸一口气,潮湿阴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反手握住宁馨冰凉的手,触感真实,让他稍微定神。“跟我走,别散开!”他凭借记忆和方向感,试图朝着与戏台废墟相反的方向突围。
然而,树林仿佛活了过来,枝条在雾中无声蠕动,脚下的路软绵起伏。没跑出多远,前方雾气陡然稀薄,一座残破的木质戏台轮廓在昏暗中显现,飞檐翘角结满蛛网,台板腐朽开裂。台上空无一人,但那吟唱声,分明就是从台中央传来。
张童猛地停步,将宁馨护在身后。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头痛毫无征兆地袭来,眼前景象碎裂、重组——
(张童视角) 他不再是张童,他是沈元。水袖扬起,锣鼓点敲在心上,对面是孟然饰演的旦角,眼波流转,却不是戏里的情意,而是近乎燃烧的、令人心悸的占有。台下,一双清亮带着笑意的眼睛(宁馨!)正望着他,让他心跳漏拍,唱腔都险些出错。孟然察觉了,一个转身,袖角狠狠拂过他的脸,带着警告的寒意。
(宁馨视角) 她不再是宁馨,她是听众宁馨。茶楼里,沈元的唱腔清越激荡,直入人心。她为他喝彩,却总感觉一道冰冷黏腻的视线缠在自己身上。循着望去,后台帘幕缝隙间,孟然那张涂满油彩的脸正对着她,嘴角是笑的,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
幻象戛然而止。
“呃……”张童捂住额头,冷汗涔涔。宁馨也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刚才那一瞬的窒息感和敌意如此真实。
“你也……看到了?”她声音发颤。
张童点头,眼神惊疑不定。没等他们交流,浓雾中,一抹刺目的红影毫无征兆地闪现!不是实体,更像是一团凝聚不散的红光,扭曲成大致的人形,带着尖啸扑向宁馨!
“滚开!”张童怒吼,辅警的本能让他瞬间做出反应,甩棍带着风声劈向红影。棍身毫无阻碍地穿过红光,打在空处,震得他手臂发麻。而那红影只是微微一滞,发出更加尖锐、饱含嘲讽意味的嗤笑,继续抓向宁馨的面门。
宁馨惊骇后退,脚下被树根一绊,摔倒在地上。红影趁机压下,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
张童目眦欲裂,再次扑上,用身体挡在宁馨前面,甩棍徒劳地挥舞。物理攻击完全无效!那红影绕开他,冰冷的手指(如果那能称为手指)触到了宁馨的脖颈。
“啊!”宁馨感到一种灵魂都要被冻结的刺痛,以及一股强烈的情感洪流强行涌入——是孟然的怨恨、不甘,还有对“宁馨”这个存在本身的、刻骨铭心的嫉妒。
“她的目标是你!”张童猛地将宁馨从地上拉起,“跑!”
两人再也顾不得方向,朝着红影出现的反方向,也就是戏台更深处的迷雾亡命奔逃。那抹红色如影随形,在雾中时隐时现,凄厉的唱腔与尖锐的笑声混合在一起,成了追逐的伴奏。枝条抽打在脸上、手臂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但他们浑然不觉,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片被诅咒的林地,逃离这百年前就已注定,直至今日仍不散场的恐怖纠缠。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