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伍桑一边啃包子，一边心惊肉跳地看着另外三人的黑眼圈。

“你们仨昨天晚上干啥去了？”伍桑在好奇心驱使下开口发问。

“杀人放火。”

“谋财害命。”

林霁阳和夏知墨同时开口，语气一个比一个恶劣。

伍桑：……

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伍桑安详地闭上嘴，安安静静地当背景板。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压排。

“先生，我去煎药。”白樱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寻了个借口就匆匆起身。

“让伍桑去，你去休息。”林霁阳道。

伍桑如蒙大赦般站起来，跟白樱一前一后离开了。

“林先生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夏知墨问。

林霁阳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昨天他一夜未眠，把贺祁年的游记全翻了个遍，到现在头都是懵的。

“你慢慢吃，我回去眯一会儿。”林霁阳喝了几口粥，觉得头晕得实在厉害，于是准备回去休息。结果刚一起身便觉得眼前一黑，被夏知墨眼疾手快地扶住。

“头晕？”夏知墨揽着他的肩膀，把他送回屋。

“嗯…有点…”林霁阳躺在床上，感觉脑袋“突突”地疼。

再也不熬夜了。。。

林霁阳半死不活地想。

他本就生的白，再加上头疼，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衬得眼底的乌青愈发明显，看上去颇为触目惊心。

夏知墨叹了口气，伸手帮他揉太阳穴。

林霁阳皱了皱眉，似乎不太习惯这么亲密的接触。但或许是实在没心思动弹，便只好任由夏知墨动作。

夏知墨手指微凉，指腹有些老茧。。他轻柔的动作驱散了林霁阳心中那点因头疼而起的烦躁，同时又带来一丝痒意。

林霁阳闭着眼，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夏知墨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窗外游隼的长啸声，他才回过神，悄声离开。

正在煮药的伍桑也听到那声长啸，他探头往外张望，恰好看到林霁阳屋里出来的夏知墨，便打了声招呼：“夏大哥！”

夏知墨对这个傻小子颇有好感，于是应了一声，寒暄了几句才离开。

……

夏知墨一推开房门便看见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背对着门站着。听见开门声，那人转过头，露出一张南疆少年的脸。

“你怎么穿成这样？”见是熟人，夏知墨松了口气。

“最近不太平…我低调些——你昨天在信里提到的，‘淮王不记得你了’是什么意思？失忆还是没认出你？”苗竹湫似是不愿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问。

“是失忆。”夏知墨笃定道，“而且他似乎只忘了和我有关的事。”

“包括十二年前燕州那次发生的事儿？”苗竹湫问。

夏知墨点点头，神色有些落寞。

苗竹湫皱起眉十分看不惯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这不是好事吗？省得你还得再想办法解释当年干的浑帐事儿了。”

“话虽如此…我只是觉得阿阳的失忆是人为造成的。”夏知墨沉默片刻后说。

“你是说有人给他下毒？”苗竹湫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夏知墨坐到桌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湘东田氏善蛊毒之术，他们可是当年围剿楚家的大功臣呢。”

苗竹湫攥紧拳头，冷笑道：“一群违背祖训擅用禁术的叛徒，也配叫‘善用蛊毒’？！”

夏知墨静静地看着他，知道他动了真火——田家第一位家主本是南疆人，且与苗竹湫的祖父是姻亲。后来他违背祖训使用了禁术，这才被驱逐出南疆，甚至连着苗家一起受牵连。

“你帮我解阿阳身上的毒，田氏…我帮你解决，如何？”夏知墨问。

“成交。”苗竹湫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了，随后又有些不解，“为他做到这个份上，真的值吗？”

夏知墨看了眼窗外——天阴沉沉的，压的人喘不上气来——岭南的雨季要到了。

“我欠他的。”夏知墨轻声说。

……

林霁阳平时很少做梦，但或许是因为最近思虑过重，他罕见地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个头小小的，慌张地穿梭在火海之中，身后跟着一大批追兵。小林霁阳边跑边往回看，只见那些人面容扭曲，四肢如同没有骨头般蠕动。眼看最前面的人已经近在咫尺，林霁阳却脚下一空，掉下了悬崖。

“！！！”

林霁阳猛得坐起身，这才惊觉方才不过一场梦。

窗户没关，外面正下着雨。带着水汽的风吹进屋，林霁阳打了个哆嗦，后知后觉地感到冷。

他披上衣服出去，看见伍桑和白樱坐在长廊里，围着夏知墨听故事。

“当年我才八岁，那水能没过我的头顶呢…霁阳兄醒了？”夏知墨注意到他。

“我去给先生端药！”伍桑刚想起身，却被林霁阳制止。

“不用你献殷勤，今天下雨，就免了你的功课。坐着听故事吧，我自己去。”林霁阳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感觉有些好笑。

林霁阳喝完药，又折返回去，加入了听故事的行列。

“…后来这个楚大侠和周大侠起了争执。楚大侠一怒之下就把周大侠杀了…”

“等等等等！”伍桑打断他，“楚大侠不是同周大侠是结拜兄弟吗？为什么楚大侠会因为争吵杀了他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夏知墨无奈耸肩，接着说，“后来周大侠的好朋友吕大侠为了给兄弟报仇，联合了武林各门各派一起讨伐周大侠，最后楚大侠被吕大侠一箭穿心杀死了。 ”

“那后来呢？”白樱问。

“什么？”

“后来吕大侠是不是被人称为英雄了？他不是除掉了一个坏人吗？”白樱说。

夏知墨沉默半晌，随后轻笑一下：“或许吧。”

见他情绪不高，林霁阳适时开口：“故事也听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今天客栈还没开张呢，要是再不开门，咱们四个就等着饿死街头吧！”

伍桑和白樱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去了。

“呼…带小孩真累得慌。”夏知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林霁阳摇着折扇，若有所思：“知墨兄方才讲的，可是‘燕州之乱’？”

夏知墨一愣，问：“霁阳兄也知道此事？”

“有所耳闻，毕竟是当今武林盟主的成名之战，想不知道都难。”林霁阳漫不经心地回道。

雨渐渐大了，在檐下汇成了水幕。

夏知墨伸手，任由雨滴打在自己掌心，带来阵阵凉意。

“霁阳兄不觉得奇怪吗？”他轻声问。

“燕州之乱前江湖上有四大家族，分别是燕州楚氏，淮郡周氏，湘东田氏和武林吕氏 而如今四大家族中楚氏被灭，周、田两氏也逐渐没落，只有吕氏愈发强势…”林霁阳轻叹一口气，道，“疑点如此多，难道没人怀疑吗？”

“谁敢怀疑？”夏知墨笑着反问，“吕氏的现任家主可是武林盟主吕崇德，在他治理下吕家走上坡路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林霁阳知他说的是反话，也不反驳，只是轻轻晃着手里的扇子，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吕氏现在风光，但也总有跌落神坛的一天。”

听了他的话，夏知墨的笑容愈发灿烂。

“你笑什么？”林霁阳不解。

“没什么…只是觉得明年武林大典必然热闹非凡。”夏知墨笑着把手上的水甩到林霁阳身上。

“你…”林霁阳刚要发作，却听前面伍桑喊他。

“等我回来收拾你！”林霁阳瞪了他一眼，匆匆前往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