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难得一知己。林霁阳同夏知墨聊了一路，越聊越觉得合拍。若不是客栈有生意要做，恐怕林霁阳能拉着人家说个三天三夜。

好在林大侠没被喜悦冲昏头脑，%果断地在生意和知己中选择了前者。

“白樱去煮饭！伍桑把门口那筐草药拎到后边去！”林霁阳一面招呼客人，一面支使俩小的干活。见夏知墨还站在原地，便指了指二楼：“二楼最里面那间房是你的，那儿采光好。”

夏知墨知道自己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道过谢便往二楼去了。

林霁阳给他留的房间窗户朝南，只要稍稍探头便能看见朝霞或日落。屋子不大，但很干净。

夏知墨走到桌边，提笔写了什么，等最后一丝余晖消散，夏知墨从窗户翻上屋顶，从怀中掏出一只哨子吹响。铜制的哨子发出几声夜鸮鸣叫的声音。不多时，一只游隼飞来稳稳落在他脚边。

夏知墨把方才写的信塞进游隼脚上的信筒里，摸了摸它的头：“去吧。”

游隼似乎非常不满他这种把猛禽当鸡玩的行为，不轻不重啄了他一下，这才拍拍翅膀，消失在夜色中。

夏知墨看着游隼飞走的方向，长舒一口气，刚想离开，却听有人也翻了上来。

他猛然回头，只见林霁阳拎着两坛酒，狭长的狐狸眼弯起，像聊斋里蛊惑书生的狐妖。

“喝不？”林霁阳递给夏知墨一坛酒，自己则随便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夏知墨笑着接过酒坛子闻了闻，“嗯…好酒！林先生就不好奇我方才在干什么吗？”

林霁阳无所谓道：“不好奇——况且就算我问了，知墨兄也不会说实话不是吗？”

“我竟无法反驳。”夏知墨也不否认，他灌了一口酒，感慨道，“我已经好久没喝过酒了。”

“为何？”林霁阳问。

夏知墨敛起笑意：“幼时父亲不许我喝酒，后来游走江湖，觉得独自喝酒没意思，只偶尔跟朋友小酌几杯，再后来…惹了几个仇家，整日提心吊胆的，也没了那饮酒作乐的心思。”

夏知墨此人很神奇，笑的时候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不笑的时候却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林霁阳愣愣地看着他，只觉他这样子十分眼熟。

“我见过他吗？”林霁阳想。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林霁阳便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

好在这头痛来的快去的也快，林霁阳权当这是自己那好皇兄给自己下的毒又发作了，也不在意。倒是夏知墨关心道：“怎么了？”

“无妨，一点老毛病而已。”林霁阳摆摆手，明显是不想多说。

夏知墨也不再多问，反手抢过林霁阳的酒坛子，恢复了一贯的笑脸：“林先生身体不适，还是少喝些吧。”

“还回来！”林霁阳伸手去夺，却被夏知墨起身躲开。

“要不这样，林先生跟我比试一场。若你赢了，我就还你，如何？”夏知墨掂了掂酒坛子，笑着提议。

林霁阳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正合我意！”

二人武功都十分了得，一时竟难分胜负。然而林霁阳毕竟有毒在身，时间一长便有些力不从心。他看了眼夏知墨手上的酒坛子，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

“林先生是累了？要不休息一下？”夏知墨看林霁阳动作慢下来，便打趣道，却不想林霁阳身形一晃，直直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夏知墨瞬间慌了神。他下意识冲上去抱住林霁阳，然后两人一起重重摔在地上。

林霁阳本来是想在摔下去的瞬间扒住屋檐，再趁夏知墨不备搞偷袭，却没想到他竟然跟着自己跳下来了！

“嘶…你没事吧？”夏知墨忍痛问。

林霁阳自然是没事的，方才他被夏知墨护在怀里，因此毫发无损。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林霁阳想从他身上下来，却发现某人的爪子仍然死死抓着他不放。

两人离得极近，夏知墨甚至能闻到林霁阳身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夏知墨心中起疑，又凑近了些许。

“知墨兄？”林霁阳十分不自在——两个大男人夜半三更在院子里拉拉扯扯，怎么看怎么伤风败俗。

“美人儿在怀，在下死而无憾了。”夏知墨把头枕在林霁阳肩上，掩盖刚刚的动作。

林霁阳脑子“嗡”的一生，只觉脑中有万马奔腾而过。

我不是断袖！！！

他在内心叫嚣。

“我…我只是把你当兄弟…”林霁阳表情空白。

夏知墨低笑：“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真的把你当兄弟！！！我不是断袖！！！

林霁阳内心持续叫嚣。

“谁在外面？…先生？夏大哥？你们这是…”两人正僵持着，却见白樱揉着眼出来。

白樱原本听见院里有动静，这才想着出来看看，别不想看见两人姿势暧昧地倒在院子中央。

白樱：……

林霁阳：……

“我什么也没说没看见，你们继续。”白樱扭头就走。

“回来！知…夏大侠受伤了，还不找点药来！”林霁阳叫住他，同时夏知墨终于大发慈悲地松了手。林霁阳忙不迭从他身上跳下来，恨不得离他八丈远。

“咳…能扶我一下吗？”夏知墨咳嗽一声，委屈巴巴地看向林霁阳。

林霁阳沉默地盯着他，好半晌才认命地把他扶去自己屋。

白樱把药送去林霁阳屋里，却没有立即走开，而是眨巴着大眼看他俩。

“有屁快放！”林霁阳被她看的发毛。

“你们刚刚是在偷情…”

“不是！！我们什么也没有！！”林霁阳快速打断她的语出惊人。

白樱“哦”了一声，在林霁阳要杀人的目光中退下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林霁阳一边麻木地自我安慰，一边解开夏知墨的衣服给他上药。

夏知墨正面朝下趴在床上，听见他的碎碎念，不由低笑一声：“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林先生怎么这么害怕？我记得京城可有不少权贵都好南风呢。”

林霁阳默默翻了个白眼——他自小在京中长大，自是知道京中不少达官显贵都好这一口——但这不代表他也有这种爱好！

“没想到夏大侠是上京人啊。”林霁阳假笑着转移话题。

夏知墨摇了摇头：“我不是上京的，不过当年有个朋友是上京人，我为了寻他去过几次京城罢了…林先生可听说过淮王？”

林霁阳内心“咯噔”一下，面上却不露声色：“有所耳闻…不过我听说前几个月淮王府大火，淮王身陨火海了。”

“我曾被他所救，原本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来辗转得知他是淮王，本想去寻…却没想到造化弄人。”夏知墨叹了口气，神情中的哀伤不似作假。

林霁阳皱起眉——他丝毫不记得自己曾和夏知墨有过什么交集。

“或许救你的不是淮王，另有其人也说不定呢。”林霁阳帮他上好药，随口安慰了一句就出去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夏知墨一双黑眸中似有暗流涌动。

“另有其人吗…”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

因为内室让给伤员住，林霁阳只好委屈自己睡外间。结果他刚准备吹灯休息，就看见窗户上映着个人影，看着颇为惊悚。

林霁阳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谁。他悄声出去，果不其然看见白樱鬼鬼祟祟地在外面徘徊。见他出来，白樱挠了挠头，尴尬一笑：“先生这么晚了还没歇息啊？”

林霁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白樱进了书房。

“先生？”白樱机灵，看出来他脸色不对，于是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

“你都听到了多少？”林霁阳开门见山地问。

“差…差不多都听到了。”白樱如实回答。

林霁阳沉默片刻，道：“我觉得夏知墨有问题。”

白樱一点就通：“你是说夏大哥接近我们是另有所图？”

林霁阳点头，又摇头：“我不确定…这事不要声张，先留心观察他几日。”

白樱应下后，悄声离开。

林霁阳长叹一声，原本积起的困意消散了大半，他的目光投向角落里日本落满灰的书筐——那里面全是他师傅贺祁年生前写的游记。

贺祁年年轻时曾带着还是小皇子的林霁阳走南闯北。若是夏知墨说的都是实话，那他必然与贺祁年有过交集。

林霁阳随手抽出一本游记打开，企图从中寻到一些有关夏知墨的线索。

长夜漫漫，各怀心事的人谁都没能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