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桑延单膝跪在地毯上,粗重的喘息声在落针可闻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他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几缕凌乱地搭在眉骨,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阵攫住他心脏的致命疼痛已然退去,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战栗余韵。
而他刚刚说出口的那句话——“……没事。你……别管我,赶紧回房间去睡觉。”——仿佛还悬浮在空气中,每一个字都透着与他本性截然相反的、生硬无比的关怀。
温以凡确实愣住了。
她扶着沙发边缘的手指微微收紧,睡意早已被眼前的景象驱散得一干二净。桑延刚才……是让她去睡觉?用一种几乎是……别扭的,带着点咬牙切齿,却又不是嘲讽的语气?
这太反常了。
按照她对他的了解,此刻他更应该做的是冷笑着甩开她的手,用他那惯有的、能把人气死的傲慢腔调说些“少假惺惺”、“多管闲事”之类的话。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起来脆弱又狼狈,还说出了近乎……关心的话?
“你……”温以凡迟疑地开口,清冷的声线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真的没事?你的脸色很难看。”
桑延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膝盖有些发软,心脏残留的悸动让他心烦意乱。他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心底那股因失控而升起的烦躁感再次涌了上来。
“我能有什么事?死不了。” 他想这么说,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将她推远。
【警告!检测到违心意图!内心真实担忧被察觉,意图否认自身不适。惩罚预备:心脏刺痛(2秒)!】
冰冷的机械音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桑延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卡住,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将那几乎成为本能的反话咽了回去。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动作甚至因为这份“强迫”而显得有些僵硬。
“……”他沉默了两秒,在系统的无声胁迫下,寻找着不那么违和的说法,“酒喝多了,有点上头。缓缓就行。”
这话听起来正常了些,但与他平日“千杯不醉”的形象依旧不符。
温以凡看着他明显不对劲的状态,以及那与平时大相径庭的言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厨房有蜂蜜,需要的话自己弄。”
说完,她转身,抱着抱枕走向楼梯。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桑延正站在原地,低着头,眉头紧锁,像是在跟什么无形的力量较劲,侧脸线条绷得死紧。
温以凡收回目光,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今晚的桑延,太奇怪了。
直到听见楼上客房关门的声音,桑延才彻底松懈下来,重重地靠倒在沙发上,抬手覆住眼睛。
“操……”他低骂出声,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和荒谬绝伦的愤怒。
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他尝试在脑海里呼唤、质问,但那冰冷的机械音再也没有回应,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可心脏处残留的、真实的痛楚,以及他在温以凡面前那不受控制的言行,都在无情地提醒他——这不是梦。
他,桑延,南芜市出了名桀骜难驯、口舌毒辣的人物,竟然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口是心非系统”给绑架了?而且绑定对象还是温以凡?
这简直是他二十多年人生里听过最他妈离谱的笑话!
他在沙发上瘫坐了很久,试图理清这团乱麻,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最终,胃里因酒精和刚才一番折腾带来的不适感占了上风。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认命地站起身,走向厨房。
打开橱柜,一眼就看到了那罐明显新开封的蜂蜜。他动作顿了顿,想起温以凡刚才的话。拿出玻璃杯,舀了一大勺蜂蜜,用热水冲开。
甜腻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
他端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水,却没有喝。鬼使神差地,他走到了温以凡的客房门口。
里面静悄悄的,大概已经睡了。
他站在门外,看着手中那杯澄黄的液体,脑子里两个念头在疯狂打架。
一个声音在嚣张地叫嚣:“凭什么给她?她爱睡不睡,关我屁事!”
另一个声音,则来自心脏隐隐作痛的威胁。
他死死盯着那扇门,像是要把它盯出个窟窿。几分钟后,他猛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动作僵硬地将那杯蜂蜜水放在了门口那个小小的置物架上。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一个极其艰难的任务,迅速撤回自己的主卧,“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背靠着门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而客房内,并未睡着的温以凡,清晰地听到了门外那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以及杯子轻轻落在木质架子上的一声轻响。
她睁开眼,望着天花板,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桑延……
他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