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餐厅,在光洁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温以凡下楼时,桑延已经坐在餐桌旁了。他穿着简单的白T和灰色家居裤,头发还有些微湿,似乎刚洗过澡,整个人在晨光里少了几分平日的锋锐,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显而易见的阴郁。
他面前摆着一份几乎没动过的早餐,手里拿着手机,手指快速滑动着,眼神却有些放空,显然心思并不在屏幕上。
听到脚步声,桑延抬起头。
四目相对。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温以凡清晰地看到,他眼底迅速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烦躁、警惕,还有一丝……认命般的无奈?
这更坐实了她昨晚的猜测:桑延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餐桌另一头坐下,拿起一片吐司,安静地涂抹着果酱。餐厅里只剩下餐具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按照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契约”模式,此刻应该各自无视对方,迅速吃完然后各奔东西。
然而,今天注定不同。
桑延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系统的存在像一道紧箍咒,让他对即将到来的每一次对话都充满了警惕。他甚至开始可悲地预演,如果温以凡跟他说话,他该怎么回答才能既不违心又不显得太突兀。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钱飞。
桑延像是抓到救命稻草,立刻接起,语气恢复了惯常的不耐:“说。”
电话那头钱飞不知道说了什么,似乎是在确认今晚的局。
桑延想也不想,习惯性地应道:“行,老地方,今晚……”
【警告!检测到违心意图!内心真实意图:拒绝邀约,因昨晚系统惩罚导致身心不适,且需规避可能饮酒触发危机的场合。惩罚预备:神经刺痛(5秒)!】
桑延的话音戛然而止,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电话那头的钱飞还在嚷嚷:“延哥?怎么了?信号不好?”
温以凡也注意到了他瞬间僵硬的侧脸和骤然中断的话语。
桑延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种几乎能听出来的、强行扭转的生硬:
“……不去。”
“……”电话那头的钱飞明显愣住了,“啊?延哥你刚不是说……”
“今晚有事。”桑延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刚才那个脱口而出的“行”不是他说的。“你们玩。”
说完,不等钱飞反应,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然后抬手用力揉着太阳穴,试图驱散那因为强行改口而隐隐作痛的神经末梢。虽然惩罚只是“预备”,但那种被无形之力扼住喉咙的感觉依旧糟糕透顶。
温以凡静静地看着他这一系列反常举动。
先是昨晚近乎关怀的“驱赶”,和那杯莫名出现在门口的蜂蜜水。然后是现在,他居然如此干脆地拒绝了钱飞的邀约,甚至还给出了“有事”这种对于之前的桑延来说堪称敷衍的解释。
他以前从不解释,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直接甩个“没空”。
太奇怪了。
她放下涂好果酱的吐司,拿起旁边的牛奶杯,状似无意地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你昨晚……是不是不太舒服?”
这个问题很平常,甚至带着一点出于室友(或者说契约伙伴)身份的、最基本的客套关心。
但对桑延而言,却不亚于一道惊雷。
“关你屁事。”——这是他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最真实直接的反应。
【警告!检测到违心意图!内心真实状态:极度不适,且对系统存在感到恐慌,但不愿在她面前示弱。惩罚预备:等级一,心脏刺痛!】
冰冷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
桑延的呼吸一窒,到嘴边的四个字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他脸色一阵青白。
他抬起眼,看向温以凡。她正望着他,眼神清澈,带着纯粹的疑问,等待着他的回答。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着他的尊严。
最终,在系统无声的胁迫下,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
“……没有。”
他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补上了后半句,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意味:
“睡你的觉,少问这些没用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预料之中的心脏刺痛并没有到来。只有系统冰冷的提示:【违心言论已修正,惩罚取消。】
桑延:“……”
他看着她明显因为这句“关怀”与“驱赶”并存的话而再次愣住的表情,内心一片荒芜的崩溃。
所以,以后他对温以凡,连最基本的“关你屁事”都不能说了?必须用这种扭曲的、带着“为她好”外衣的方式来表达?!
这他妈比直接捅他一刀还难受!
温以凡确实再次愣住了。她看着桑延那张写满了“老子很不爽但又不得不低头”的憋屈俊脸,一个荒谬的、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小口喝着牛奶。
只是那微微抿起的唇角,泄露了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玩味。
桑延,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而坐在对面的桑延,看着她平静的反应,内心警报狂响。
完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羽毛的孔雀,所有的伪装和防御在这个见鬼的系统面前都形同虚设。再这样下去,他那些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心思,迟早会在这荒诞的“反话”规则下,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