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半月,苏霖才带了消息回来。
“夏誉,我缠着陛下都快跟他同床共枕了,他也不愿意应了你的辞官。借口颇多。”苏霖无奈地把他的辞官文书带了回来,送还到他手上,“也不晓得他到底在想什么,早几年就想要要回政权了,现在你要辞官他又不肯。真是捉摸不透,你俩不愧是一起长大的。”
夏誉接过文书,坐在桌前。
“明儿晚朝我病假,你替我去。”
他撇了苏霖一眼。
苏霖回了他一眼,四肢健全,神情明朗,哪里有生病的样子,也就即刻明白:“哦~”
他趴在桌子上,“病多久?”
“半年…以上。”
“半年?!这是害了什么恶疾要半年?陛下问起我怎么答?”
他几乎从桌子上弹起来。
“如实答。”
他本就不打算骗皇上的,只是他不许辞官,那只能想些法子有个合适的理由。
朝臣也未必看不出来,但理由成立,朝上也确实不怎么需要他,何必非得叫回去呢。
苏霖一叹气跌回席上:“那我呢?替你上半年朝吗?我可不待见这些官场事儿。”
“那你也病。”
他微笑着小抿了一口茶。
大约与苏霖唠嗑一刻钟,他起身到院中去迎叶宁安,苏霖呆在房中。
“阿宁。”
叶宁安站在桃树下,见夏誉来,伸手拂去桃树下桌椅上的花瓣,邀夏誉来坐。
“师父晨安。”
夏誉顺师徒礼先坐,后示意叶宁安也坐。
“阿宁,还记得师父曾说,待桃花开尽,带你北上看雪吗。”
叶宁安抬眼看桃树,已然长出不少新叶,早遮了半树桃红。
要去看雪吗,桃花都落尽了。
“记得。”她回神,“难得师父也记得。”
“还去吗?”夏誉轻声问。
她顿了顿,答:“当然要去,师父承诺过的,自然不能反悔。届时我们去北边买些糖铺,时时叫人送些不同的糖回来给师父吃。”她私里捻了捻衣袖,“倒是我想要看雪,特别想。”
“好。”
“何时去?何时回?”她问。
若骑一匹好马,马上人恰是一个极会驾马的人,由京湘一刻不停奔向北境,三日两夜可看见雪途。
但叶宁安怎么说得坐马车,夜里要住客栈,兴许取道有趣而不求快,夏誉本意是游历,日里见了集市、庙会、园林美景什么的总要游玩耽误一阵子。走走停停,一家客栈耽误几天也是有的。
因而确实快不了,想来往返时程加上在北境呆个一月两月左右等雪看雪,大约四五个月左右。
夏誉早把这事规划好了,和叶宁安的期待来比,他确实更上心些。
“近几日出发,北境入冬比中原早些,运气好些,说不定可以遇见八月飞雪,或者晚些回来。我已请了假,陪你看雪只差你父亲应允。”
他笑着,仿佛眼里透出自豪来,期待着叶宁安夸他能干。
叶宁安果然笑出花来,“我这就问爹爹去。谢谢师父!”
她站起身绕过桃树向大门外走去,走了半程又折返回来,站在桌椅前在袖中摸索着。
一把糖块。
她将一把糖块堆在桌上,笑到:“希望师父此次不要食言。”
夏誉微笑着接过一颗,目送她离开,转身回去房内。
“所以你病假辞官都是为了陪她看雪喽?”
苏霖靠在门上。
“不全是。”他进门把糖剥了外皮含进嘴里。
“那还有什么?”
“答应叶老当年找我的目的。”
“什么目的?”
“猜。”
“嘁,”苏霖翻了个白眼。
“我想起来了,今儿来找你还有件事。我看了陈氏近来上的文书,意思里好像是要陛下赐婚与叶宁安以联姻。上书几次陛下都推给我,我只当没看见了。”
“但是听说陈氏小公子看上你那小徒了,而且很看重此次联姻,也盘算了叶老的处境,想来今日的求亲八成是稳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他依然靠在门上,一幅满不在意的样子。
夏誉已经坐在席上,听到这又站起来确认:“今日?我怎么不知道?”
“他陈家也要面子啊,叶老一而再再而三地回拒,陈家也怕又不成事弗了面子。”
他看着夏誉的反应嗤嗤一笑,侧身拉开屋门,让出路来。
夏誉又不答话地披上外衣,大步出门,示意院中仆从备马车。
怎能让陈家小子抢占了先机。
他白衣白裳扫过地面,与未扫的粉红花瓣衬在一起,撒了一地高洁,又顺手从桌上抓了几颗糖块。
风吹桃枝摇曳,风铃随着响动,飘带翻舞。
苏霖慢吞吞跟在他身后,伸手摇动了一把风铃。
马车上,苏霖极想与夏誉仔细谈谈这陈家,奈何夏誉不答话,他只好作罢。
“……陈氏财产颇多,些许聘礼罢了,再几次也当然应付的来……”
他们一进叶府,就听到陈氏这样的自吹自擂。
他远远看见刚刚入府守在门口偷听的叶宁安,嘱托苏霖好生呆着,便奔向她。
他从她身后走近,看着随时嫁为人妇的叶宁安,总不是滋味。
“你要嫁吗?”
叶宁安被他冷不丁的出现吓了一惊,转身面向他却没有抬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好叶家也算有了个攀附……不是坏事。”
叶宁安这番话里里外外不大像当年的小娃,这份担当大气放在她身上他就是别扭。
阿宁变了,但又明明没有变,只是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变得深思熟虑。
他看见阿宁在自己手底下的成长,但他总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阿宁失去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也失去了,而且再也找不回来。
“可否……不嫁。”
他轻声吐出这样的话。
屋里也就这样安静下来,及其应景地四面都安静下来。
叶宁安久久没有抬头,一颗泪珠从她鼻尖滑落。
“你只是我师父,管不到这些。”
她抬手在拂去余下的眼泪。
他在衣袖下握紧了拳,轻轻抬手亮出两块糖,放进她的手心,推开房门。
夏誉只见满地摆放的聘礼,屋里人交谈声戛然而止。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叶宁安,走到叶老与陈老身旁。
“阿宁已心许摄政王,陈老不必费事了。”他俯身只鞠躬算作行礼。
门口的叶宁安倏地抬起头,眼中泛出些不解。苏霖远远看出不对劲,跑近来也站在门口看热闹。
“殿下这是何意?”陈老看了一眼门外的叶宁安,又埋怨地看了一眼陈小公子,才问道夏誉。
“我求亲。”他回答。
陈老眯着眼看个高深莫测的秘密似的看着他:“求……谁?”
“阿宁。”
刹时殿内殿外众人面面相觑,叶老也绷不住,问道:“什么?”
“此次来得潦草,未带聘礼。我与阿宁有意北上游历,不日回京便下聘书,以整摄政王府的财产为聘,求娶阿宁。”他停了停,看了看惊出双下巴的陈老,“还请陈老与陈小公子早些回去吧,我与叶老好细细商讨。”
叶老在一旁一遍遍抚着一寸长的灰胡子,陈老也学着伸手摸胡子才想起自己没有胡子,百思不得其解地呡一口凉茶,尴尬起身打算离开。
陈小公子躬身行礼向后退却。
“摄政王府日后也不缺这些聘礼,劳烦陈老还是带回去吧。”
夏誉补刀。
陈小公子一惊,忙吩咐仆从把箱箱聘礼一一搬回,不舍地回头看一眼叶宁安,还是离开了。
苏霖在门外八卦地上窜下跳,夏誉看不大下去,唤叶宁安进门来,又把门关上,将苏霖撂在门外。
“待我们北上游历归来,我便下聘书,求娶阿宁。”
夏誉站在叶宁安身侧,全然不顾叶宁安的懵逼,开门见山地对着岳父行礼。
她没有言语,只是听着。
她该开心,毕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可是明明是夏誉拒绝她在先,她又明明花了那么长时间接受夏誉只是她的师父,现在又算怎么回事?夏誉后悔了,她就真的是个玩物,现在夏誉有了玩她的心情,就又要把她揽进怀里了。
算了吧,起码算是两全其美的事,何必自己纠结那些大家都不纠结的事呢。
叶老满脸堆笑,目的达成,这攀附不就有了。摄政王的家业权利何其大,摄政王掌权一日,叶家自然就兴盛一日。不日取了封地告老,安心做一地之主不是极好的事吗。
叶老忙微笑着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