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师徒之间平静地历经一年,只剩下一成不变地请安,教习,问答。
期间似乎少了什么,又不曾少过什么。
至此,夏誉的辞官计划期满一年。
他历经一年将政事尽数交接给皇帝,前不久上书提出辞官。
他历经陈氏求亲一事后,在苏霖百般劝说下猛地开窍,却偏不乐意承认,只是多放下了政事。
叶宁安少在摄政王府做事,有时来不及回叶府,在夏誉这里凑合着做事,他总一手扶政卷一手扶脸,半侧着身子看叶宁安,偶尔也主动伸手要一两颗糖块,不似从前一样死板。
平日里也爱护自己身子更多,一日三餐不再少吃,夜里最晚子时也准上床,政事多推给皇帝,美其言曰:叫皇上多温习政事的好。
苏霖每每来寻他玩乐,他也不再在政务上停留,爽快地答应下来,叫手下把政务一类的交移到皇帝那里去。
自夏誉想要辞官起,他便各种借口由少逐多地为宫里送去政事。起先将那琐碎小事交由皇帝自己处理,后来大小事务夏誉懒得看就都送进宫里去,叫苏霖有时间也跟去替皇帝审着,免得做错什么。
时日一久,苏霖也耳濡目染,政事什么的习地比皇帝快得多,夏誉可谓彻底解放,除了北境边关疆场近来不大安分,皇帝未有涉猎,其余凡事都推进宫去,也就轻松许多,虽成了空有一身名号的摄政王,倒也舒适。
夏誉因此也就对叶宁安越发上心。
辞官的理由在上书中写的是日日劳心费神,已然心力交瘁年少身老,申请辞官以安享晚年。
自然多数朝臣以为是皇帝政权已然在握,这个名义上的摄政王再多管,怕身陷囹圄,无法抽身,因而急忙辞官。
说白了反正就是不想干了。
但他也只是为了叶宁安。
如果他坚持执政,不论叶宁安如何做,他都无法安心与叶宁安相守,不论他对叶宁安究竟是以何情感,都不能心安理得。
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就只有申请辞官。
几日前他上书辞官,不巧的是官文被苏霖拦了下来,没递上去叫皇帝看见。
“啧,你是不是疯了,真为了她辞官,大好河山弃之不顾。”苏霖把辞官文书拍在他桌上,“好哇,合着你为了跟叶宁安私奔把辅佐陛下这事推给我了呗。”
苏霖嚷嚷半晌,到底是因为他劝了那么久夏誉都不悔改。如今他懒得劝了,只想要夏誉好好办事,夏誉却起了其他的想法。
无趣。
夏誉一句也不答,只默默听着。
苏霖讲累了,倒了杯茶悻悻坐在他面前:“辞官也好。辞官后呢,打算去哪儿?讨块封地逍遥吗,还是做富贵公子四处游乐?”
夏誉心里打算着,笑了笑,私底下摸了摸腰间玉佩,答:“还不曾问过阿宁,她想去哪里我就带她去哪里。”
苏霖坐在位子上瘫软下来,看了他好一阵子:“我却是有些后悔劝了你,如今倒是我自己困在这教你逍遥去了。”
夏誉笑出声,把一碟糖块推近苏霖:“还请你把文书带给陛下,帮我说说情。”
苏霖抓了一把糖块,怄气转头就走。
叶宁安等在门口,待苏霖出来,便听着吩咐时刻准备进去。
苏霖回头关上门在她面前站了许久,苏霖想告诉她事情的缘由始终,但细细想来她叶宁安未必比他知道的少,即便不知道,大约也是夏誉安排好的。
他对夏誉的安排从不质疑,何况这是夏誉自己的事,他管管夏誉也就罢了,没理由在叶宁安这里张口指指点点。
像夏誉这般聪慧,怎么会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他把欲说的话吞了回去,虚晃一枪转身离开了。
约莫半柱香,夏誉打开房门,倚在靠叶宁安的那一面的门框,看着朝东北的那颗正开着桃花的桃树。
桃花树不知遭了什么祸,今年硬是等到五月中旬才开了花,现在花开正好。
风铃依旧挂着,红色飘带历一年风雨也不失颜色。
“晨安。”
叶宁安见他这么倚着,也松懈下来,贴着他侧身也靠在门上。
“嗯。”夏誉答。
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听到了多少?”
这时候不知是什么侥幸的想法,他倒希望她多听到一些。
叶宁安在背后瞧了他一眼,他辞官与否与她也没什么大的干系,听见没听见都是一样的,那不如没有听到来得爽快:“我没有听到。”
“哪一句开始听见的?”夏誉向后侧了侧身子,更靠近她一些,换了种问法。
真是难缠,“你要当富贵公子那一句。”
她回答。
唉,偏是漏了重要的那一句。
他轻叹一口气:“阿宁,日后你想去哪?”
叶宁安接不上话,想不通这问题出处:“日后?什么想去哪?”
日后…叶宁安身为叶家独女,叶家仅单脉,且在朝中越来越守不住位子,如今袒护叶氏的摄政王欲辞官,叶家就更没落了。
她唯有的出路便是嫁去朝中有势的族中保叶氏不被过于刁难,起码保全叶家后继尚有血脉,即便不是叶姓,至少不被各种杂事牵连。
如果有权有势的家族不愿联姻,她也有可能被送进宫去,或讨个公主的名头替皇族远亲也算叶家有个依靠,或入后宫成为佳丽三千之一,拼劲力气爬上枝头依靠宠爱涉政保全叶家。
总之,日后对她来说,只是笼中鸟一样的日子了。
“想去哪,想做什么?”他补充,试着让自己的话更动听些,“我有时间后,就带你去。”
风吹风铃响个不停,桃花落下大半,撒在石子路上和墙头上。
反正去不去得了全看运气,何尝不能许个愿呢。
“看雪,中原地带雪少,京湘甚少下雪,我只在书里听过:雪积一尺,众学子拾雪打闹,墙角立雪人……”她细细回忆着自己看见过的每一场雪,“我只见过雪花纷扬,落地化水,半个时辰也下不到,总是错过。”
“那好,看雪。”他不假思索即刻回答,就好像雪景就在眼前,全然不用担心食言。
叶宁安也惊喜非常,补充道:“听说北边常下雪,有八月飞雪之说,还有许多特产。”
她伸手揪住夏誉的衣袖:“我们去北方可好?届时我们去北方买些北方才有的糖块,也许同京湘味道不同呢?叫师父也尝尝鲜。”
她摆着他的衣袖,神色里似乎有些乞求。
“当然,听你的。”
夏誉目光离开桃花,移到叶宁安身上,看她欢喜地像个小孩儿。
“待桃花开尽,我带你北上看雪;来年桃花再开,我带你回来。”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