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是在黄昏时分倾盆而下的。
城市的霓虹被密集的雨帘揉碎,化作车窗上一片模糊的光晕,雨刷器不知疲倦地左右摆动,却总也刮不干净玻璃上的水渍,就像刮不掉林砚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他偏头看了眼身旁的沈知珩,青年正低头摆弄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侧脸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柔和得像一块温玉,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还在跟你姐报备?”林砚的声音被雨声盖得有些发闷,他抬手调大了车载音响的音量,舒缓的钢琴曲流淌出来,稍稍冲淡了车厢里的压抑。
沈知珩抬眸,眼底带着点笑意,将手机揣回口袋:“嗯,她说要是十点前没到家,就把我锁在门外”他顿了顿,侧过身看向林砚:你开慢点开,雨太大了,路滑。
“知道了。”林砚应了一声,脚下却没怎么松油门:“再慢就赶不上江边那家日料店的最后点餐时间了,你上周不是念叨着想吃他们家的寿喜烧吗?”
沈知珩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揉了揉林砚的头发,指尖带着微凉的湿意——他刚才下车买水,淋了点雨:“吃的什么时候都能吃,安全最重要”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林砚,我们不着急。”
林砚心里的烦躁忽然就烟消云散了,他转头看了沈知珩一眼,青年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漫天星辰,即使在这样阴沉的雨天,也依旧耀眼,他忽然觉得,其实赶不赶得上日料店也没那么重要,只要身边坐着的人是沈知珩,就算只是在车里听着雨声,也挺好的。
“好,听你的,”林砚放缓了车速,方向盘握得更稳了些。
这条路是通往江边的捷径,平时车流量不大,雨天更是少见行人,雨水顺着路面汇成小溪,车轮碾过,溅起高高的水花,林砚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追随着沈知珩的身影。
沈知珩正望着窗外,雨幕中的城市朦胧而虚幻,他的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砚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沈知珩的场景,那是在大学的迎新晚会上,沈知珩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中央,灯光打在他身上,他低着头,指尖拨动琴弦,唱起一首温柔的民谣,那一刻,林砚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沈知珩的歌声,和他心底悄然萌生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后来,他们成了朋友,再后来,越过了朋友的界限,没有惊天动地的告白,也没有轰轰烈烈的仪式,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夜晚,两人并肩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林砚鼓起勇气牵住了沈知珩的手,沈知珩没有挣脱,只是反手握紧了他,就那样,他们在一起了。
这两年,他们一起上课,一起泡图书馆,一起兼职赚钱,一起规划着未来,林砚想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攒钱买一套小房子,不大,却足够容纳他们两个人,沈知珩则想继续读研,研究他喜欢的天文学,他说,以后要带着林砚去看最璀璨的星空。
“在想什么?”沈知珩的声音打断了林砚的思绪。
林砚回过神,笑了笑:“在想我们以后的房子,要选一个能看到星星的阳台,满足我们沈大天文爱好者的愿望,”
沈知珩眼睛弯成了月牙,伸手握住了林砚放在档位上的手,指尖温热:“好啊,还要有一个大大的厨房,我给你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那我负责洗碗,”林砚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灯光突然从对面车道射了过来,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林砚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同时将沈知珩往自己身边拉。
“小心!”
剧烈的撞击声震耳欲聋,车身瞬间失控,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后重重地撞在了路边的护栏上,玻璃碎片四溅,气囊弹了出来,狠狠砸在林砚的脸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耳边只剩下嗡嗡的鸣响,还有……沈知珩最后那声带着惊恐和不舍的“林砚!”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林砚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沈知珩,却怎么也睁不开,身体像被重物压住,动弹不得,他只能死死地握着沈知珩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知过了多久,林砚在一片嘈杂中醒来”
耳边是救护车的鸣笛声,消防车的警笛声,还有人群的喧哗声,他躺在担架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浑身都在疼,尤其是头部和胸口,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医生!他醒了!”有人喊道。
很快,一张戴着口罩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先生,你感觉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林砚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转动眼球,四处张望,急切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知珩……”他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沈知珩在哪里?”
医生的眼神暗了暗,语气带着一丝不忍:“先生,你先别激动,我们正在全力抢救另一位伤者。”
“抢救?”林砚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怎么样?他有没有事?”
“ 医生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去吩咐护士”
林砚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护士按住了:“先生,你伤得很重,不能乱动,”
“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林砚情绪激动,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沈知珩!沈知珩!”
“ 他的呼喊声淹没在嘈杂的环境中,没有人回应他”
直到他被推进手术室,麻醉剂注入体内,意识再次模糊时,他仿佛还能听到沈知珩的声音,还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
他告诉自己,沈知珩一定会没事的,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沈知珩不会丢下他一个人的。
可是,当他再次醒来,躺在病房里,看到的却是沈知珩的姐姐沈知予那张布满泪痕的脸时,他知道,有些事情,可能已经无法挽回了。
沈知予红着眼睛,强忍着悲伤,声音哽咽:“林砚……知珩他……他没挺过来。”
“没挺过来……”林砚重复着这几个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思绪,他看着沈知予,眼神茫然,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医生说,撞击太严重了,颅内大出血,抢救无效……”沈知予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压抑的啜泣声“对不起…林砚……”
林砚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病房里很安静,只能听到沈知予的哭声,还有他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沉闷而无力。
他不相信!
那个昨天还在跟他规划未来,还在跟他说要做糖醋排骨的人,那个温柔善良,眼睛里有星星的人,怎么会突然就不在了?
一定是弄错了!
一定是医生搞错了!
他掀开被子,不顾身上的伤痛,挣扎着想要下床:“我要去找他,他一定还在,你们骗我……”
“林砚!你别这样!”沈知予连忙拉住他“知珩已经走了,你就算去找,也找不到了!再也找不着了!”
“不可能!”林砚猛地推开沈知予,声音嘶哑而绝望,“沈知珩不会丢下我的!他说过要跟我一起看星星,一起住有阳台的房子,他不会骗我的!是你们在骗我!”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却因为身体虚弱,刚走了两步就摔倒在地,膝盖重重地磕在地板上,钻心的疼,可他却感觉不到,只是趴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抓着地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沈知珩……你回来……”
“我错了,我不该开那么快的……”
“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任性了…我都听你的……”
“你回来啊……”
他的哭声凄厉而绝望,在空旷的病房里回荡,让人心碎,沈知予站在一旁,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眼泪也忍不住再次流了下来,她知道,林砚和知珩的感情有多深,知珩的离开,对林砚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接下来的几天,林砚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说话,不再哭闹,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不管是谁跟他说话,他都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将自己封闭在了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里
沈知予给他带来了沈知珩的骨灰盒,小小的一个盒子,冰冷而沉重,盒子上的小照片更是刺眼,林砚只是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不愿意再看,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鲜活的人,最后竟然变成了这么一个冰冷的盒子。
出院那天,沈知予来接他,林砚沉默地跟着她走出医院,坐上了车,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就像他和沈知珩那些美好的回忆,一去不复返
回到他们的小公寓,推开门的那一刻,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客厅的沙发上还放着沈知珩最喜欢的抱枕,茶几上还有他没喝完的半瓶可乐,阳台上晾晒着他们两人的衣服,一切都还保持着沈知珩离开时的样子,仿佛他只是出去买个东西,很快就会回来。
“林砚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动弹”
沈知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林砚,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林砚没有回应,只是缓缓地走进了公寓,反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林砚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拿起那个沈知珩最喜欢的抱枕,抱在怀里,抱枕上还残留着沈知珩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那是他熟悉的味道
他把脸埋在抱枕里,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
“沈知珩……”
“我想你了……”
“你回来好不好?”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他自己的回声
那天晚上,林砚坐在沙发上,一夜未眠,他看着窗外的天空,从漆黑一片到泛起鱼肚白,再到太阳升起,照亮整个房间,
天亮了,可他的世界,却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暴雨倾盆的黄昏,停在了沈知珩离开的那一刻
他不知道,没有沈知珩的日子,他该怎么过下去
《记得看作者说 了解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