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日子，在重复的自我催眠里缓缓流淌。
他还是每天做两人份的饭，摆两双筷子，只是对面的碗里，饭菜永远原封不动地凉透，他学会了在饭菜凉透前，把属于“沈知珩”的那份倒进保鲜盒里，第二天热一热自己吃掉——不是舍不得，是潜意识里觉得，这是沈知珩“剩下”的，他该替他吃完，就像以前沈知珩总把他不爱吃的青椒夹走一样。
公寓里的灰尘被他擦得干干净净，沈知珩的东西依旧摆在原来的位置，书架第三层的天文学书籍，他会定期抽出来翻看，虽然那些复杂的星图和公式他一点也看不懂，却还是会对着书页小声念叨：知珩，这个星座我还是分不清，你再给我讲讲好不好？
他甚至会模仿沈知珩的语气，自己回答自己：笨蛋，看这里，猎户座的腰带是三颗并排的亮星，跟着它就能找到天狼星了。
有一次，他翻到沈知珩夹在书里的一张照片，那是他们去年在天文台拍的，沈知珩穿着白色的连帽衫，笑得眼睛弯弯，林砚从身后搂着他的肩膀，下巴抵在他的发顶，画面里的两个人，浑身都透着藏不住的欢喜。
林砚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沈知珩的脸，指尖冰凉，他把照片贴在胸口，蜷缩在沙发上，像个迷路的孩子。
“知珩，我好像记不清你笑起来的样子了。”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照片上的你很清楚，可我一闭眼，你的脸就变得模糊，我好怕有一天，我连你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他开始更频繁地翻看他们以前的聊天记录，手机里的对话框还停留在车祸前一天晚上，沈知珩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砚砚！，我今天看到一个喜剧片，超级搞笑，回来一起再看一遍，对了，我明天想去吃寿喜烧。“后面跟着一个爱心的表情”
林砚把手机屏幕贴在脸上，仿佛还能感受到沈知珩发消息时指尖的温度，他一遍遍地往上翻，从深夜聊到凌晨的废话，分享日常琐碎的照片，吵架后别扭的道歉，还有那些藏在“晚安”里的隐晦爱意。
每看一条，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下，疼得喘不过气，却又舍不得停下，他甚至会对着手机打字，像以前一样分享自己的生活：今天楼下的樱花谢了，落了一地粉白色的花瓣；我做了糖醋排骨，比上次进步了一点；晚上的星星很亮，我找到猎户座了……知珩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对话框里只有他孤零零的消息，没有任何回复，可他会等一会儿，然后拿起另一个手机——那是沈知珩的手机，他一直带在身边，充电线从来没拔过——解锁，模仿沈知珩的语气回复自己：樱花落了没关系，明年还会开；排骨下次我来做，保证比你做的好吃；星星再亮，也不如你好看，爱你”
沈知珩的手机密码，是林砚的生日，以前林砚总笑他，说他把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沈知珩只是双手揉着他的脸，笑着说：本来就是，你是我的老公肯定重要了！
现在，这个密码成了林砚唯一的慰藉，他用沈知珩的手机给自己发消息，用沈知珩的语气跟自己对话，仿佛这样，沈知珩就还在他身边，从未离开。
有一天，沈知予来看他，进门就看到林砚拿着两个手机，一边打字一边自言自语，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知珩，你看，我今天买了新的盆栽，是你喜欢的薄荷”林砚拿着自己的手机，对着空气说道。
又拿起沈知珩的手机，点开对话框“回复”：薄荷要多晒太阳，记得按时浇水，别又养死了。
沈知予站在门口，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看着客厅里整齐摆放的两双拖鞋，餐桌上永远多余的那副碗筷，还有林砚眼底那片不切实际的温柔，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
“沈知珩和沈知予是亲姐弟，两人的父母也是车祸走的 走的时候沈知予才15岁沈知珩10岁，是沈知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沈知珩长大的，可现在沈知珩也走了，做姐姐的怎么会不伤心不心痛呢”
“林砚……”沈知予声音哽咽，强忍着泪水：那是知珩的手机，林砚他已经……”
“他没有走！”林砚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像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他就在这里！他刚才还在跟我说话！！
“林砚，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沈知予走过去，想要拿走沈知珩的手机：知珩已经去世了，死在了26岁，这些都是你想象出来的！！
“不许你这么说他！”林砚紧紧攥着手机，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沈知予：你走！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沈知予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又疼又急，她知道林砚是放不下，可他这样自欺欺人，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林砚，我是为了你好，你不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了”沈知予的声音放软，带着哀求：知珩也不希望看到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怎么知道他不希望？”林砚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明明就希望我好好的，他每天都在跟我说，让我按时吃饭，让我别胡思乱想！
他指着身边的空气，语气坚定：他就在这里，你看不到吗？他就在这里看着我！
沈知予看着他空洞的眼神，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她叹了口气，放下带来的水果和蔬菜：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草莓，你好好吃饭，别太累了，我会按时来看你，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公寓，关门的那一刻，她听到林砚对着空气说：“知珩，她走了，我们继续说话好不好？”
沈知予靠在门框上，捂住嘴，压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她不知道，林砚还要这样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把他从这场无尽的噩梦里拉出来。
林砚并没有因为沈知予的到来而有任何改变，他依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和那个“看不见”的沈知珩相依为命。
他开始出门散步的时间变长了，不再只沿着江边的小路走，而是会去他们以前一起去过的地方。
他们一起上过课的大学，林砚会站在教学楼的窗外，看着教室里认真听课的学生，对着空气说：知珩，你看，他们多像我们那时候，上课偷偷传纸条，被老师点名还会脸红。
他们一起兼职过的咖啡馆，林砚会点一杯沈知珩以前最喜欢喝的拿铁，坐在他们以前常坐的靠窗位置，把另一杯放在对面，轻声说：这家店的拿铁还是以前的味道，你快尝尝。
咖啡馆的服务员都认识他，看到林砚每次都点两杯咖啡，一个人对着空座位说话，都露出了同情的眼神，有个好心的服务员忍不住上前，轻声说：先生，您的朋友还没来吗？要不要我帮您把咖啡热一下？
林砚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不用了，他就在这里，已经喝了一口了，他说很好喝。
服务员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林砚看着对面的空座位，继续说道：你以前总说，这家店的拉花不好看，不如你做的，等以后，我们自己开一家咖啡馆好不好？你做咖啡，我当服务员，每天都能喝到你做的拿铁。
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完全忽略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对他来说，那些目光不重要，别人的议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沈知珩还在他身边
有一次，他在大学的林荫道上散步，遇到了以前的同学，那个同学看到他，热情地打招呼：林砚？好久不见，你最近怎么样？
林砚停下脚步，笑着说：挺好的，我和知珩一起来学校逛逛“他侧过头，对着身边的空气介绍道：知珩，这是我们以前的同学，你还记得吗？
那个同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疑惑，他看了看林砚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又看了看林砚认真的表情：林砚，沈知珩他……不是已经走了吗？
“他没有！”林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变得冰冷：你别胡说八道！他就在这里！
同学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认错人了”说完，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林砚看着同学落荒而逃的背影，对着空气委屈地说：“知珩，他为什么不相信你在这儿？他们都好奇怪”
“没关系”他模仿着沈知珩的语气，自己安慰自己：只要我们知道彼此在身边就好，不用在意别人怎么说的。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林荫道上，拉长了林砚孤单的身影，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对着空气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身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已经是精神方面的问题了，他的世界里，真实和幻想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他开始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和沈知珩回到了那个暴雨倾盆的黄昏，他们坐在车里，沈知珩握着他的手，笑着说：林砚，我们回家吧，寿喜烧什么时候都能吃，
他想点头，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这时，对面车道的刺眼灯光再次亮起，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他眼睁睁地看着沈知珩被巨大的冲击力甩了出去，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色衬衫。
“知珩！”他大喊着从梦里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狂跳不止。
他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公寓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形成一道微弱的光带
“知珩？”他颤抖着声音喊道“你在哪里？”
没有回应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掀开被子，摸索着打开灯，客厅里的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沈知珩的抱枕还放在沙发上，他的吉他还靠在墙角，餐桌上的碗筷还摆着两份，可就是没有沈知珩的身影
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涌上心头，他突然意识到，沈知珩可能真的不在了，那些每天和他说话的场景，那些他以为的“回应”可能真的只是他的幻想
“不……不是的……”他摇着头，拼命地否定“知珩就在这里，他一定是躲起来了！”
他开始在公寓里疯狂地寻找，翻遍了每个房间，每个角落，嘴里不停地喊着沈知珩的名字
“知珩，你出来好不好？别躲着我了…”
“我知道错了，你出来吧……”
“知珩，我害怕…”
他把沈知珩的衣服都翻了出来，抱在怀里，那些衣服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可却再也没有那个穿着这些衣服的人了
他瘫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沈知珩的衣服
“沈知珩……你真的走了……”
“你真的丢下我一个人了……”
“我该怎么办……不是说好一起去天文台的吗？”
哭声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充满了绝望和无助，这是车祸后，林砚第一次如此清醒地意识到，沈知珩已经去世的事实
可这份清醒，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林砚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客厅里整齐摆放的两双碗筷，看着沈知珩的东西依旧摆在原来的位置，他又开始自我催眠
“知珩只是出去买东西了，很快就会回来”他对着空气说道“我得把早饭做好，等他回来吃”
他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餐，仿佛昨晚的崩溃和恐慌从未发生过
真实的痛苦太过沉重，他根本无法承受，所以，他只能再次躲进自己编织的幻想里，那里有沈知珩，有他们的未来，有他活下去的勇气。
只是，幻想终究是幻想，就像泡沫一样，总有一天会破灭，而当泡沫破灭的那一刻，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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