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光阴如三百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小镇的教堂几经修缮,彩绘玻璃上的圣经故事依旧在雨天洇成模糊色块,只是祷告席前,那个穿黑衣的身影从未消失。零的容貌停留在二十五岁那年,是逍遥离开时的模样。
天谴带走了神明,却意外赐给了他近乎永恒的生命——这是逍遥用最后一丝神力换来的馈赠,让他能在人间长久地等待。
三百年间,他见过小镇的人来了又去,听过无数孩童在教堂外嬉笑,却再也没等到那个身影,没再闻到过桔梗花清雅的香气。
他的头发早已及腰,乌黑的发丝间掺了几缕霜白,却依旧如当年般凌乱地垂在肩头。曾经干净澄澈的眼眸,如今只剩下化不开的阴郁,看人时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仿佛要从每个人脸上,找出那熟悉的眉眼。
他不再常常说话,每日只是跪在祷告席前,指尖摩挲着胸前早已失去光泽的银质十字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愿来世相逢”。
镇上的人都叫他“守教堂的先生”,说他是神明的信徒,虔诚到了极致。只有零自己知道,他不是在信神,他是在等一个人,一个触犯天条、落入轮回的神明。
这一年的雨季格外漫长,雨丝斜斜划过彩绘玻璃,将圣母像的轮廓晕染成一片柔和的光影。零跪在地上,刚闭上眼,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却像鼓点般敲在他的心上,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他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浅蓝色布衣的少年站在祭坛旁,正好奇地打量着教堂里的神像。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间带着几分青涩,可那舒展的眉眼、漫不经心的站姿,却与记忆中的逍遥重合得惊人。少年被他突如其来的注视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嘴角却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清润的声音像穿越了三百年的风,轻轻落在零的耳畔:“先生,你也在祷告吗?”
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少年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神明的璀璨,却有着同样的温暖,像极了初见时,那个在神像前唤醒他的逍遥。
他缓缓站起身,膝盖因为长久的跪拜而有些僵硬,每走一步都带着轻微的声响。他不敢靠得太近,怕这只是三百年执念凝成的幻影,一触就碎。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压抑了太久的颤抖。少年挠了挠头,笑容干净而爽朗:“我叫逍尧,逍遥的逍,尧舜的尧。先生你呢?”
零的眼眶瞬间红了。三百年的等待,三百年的思念,原来命运早已在轮回中埋下了伏笔。他抬手,指尖轻轻抚上少年的脸颊,那温热的触感真实得让他想哭。“我叫零。”
“零?”
逍尧眨了眨眼,看着他眼底的泪光,有些不解,“先生,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零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指尖却忍不住顺着他的眉眼描摹,像是要将这张脸刻进骨子里,“只是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逍尧笑了笑,露出两颗浅浅的小虎牙:“是吗?可能是在梦里吧。我总觉得,好像一直在找一个人,看到先生的第一眼,就觉得很亲切。”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零胸前的十字架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熟悉感,“这个十字架,真好看。”
零低头看了看十字架,又抬头看向逍尧。少年的目光干净而纯粹,没有神明的威严,却有着让他心安的力量。他知道,眼前的逍尧,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所不能的神明了,他失去了记忆,失去了神力,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
可那又怎样?他等的,从来都不是神明,只是那个会对他笑、会为他动心的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