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上海,香格里拉酒店的宴会厅里流光溢彩。
林晓抱着一叠企划书快步穿过走廊,腕表显示已经七点十分。作为这次校友会的组织者之一,她迟到了。
“抱歉,公司临时有个项目要赶。”她一边推开宴会厅的门,一边对迎上来的学妹解释。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就在水晶吊灯最明亮的位置,那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身影,此刻正端着香槟杯,含笑与几位教授交谈。
程朗。
八年时光把他身上的少年气打磨得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男人特有的沉稳。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随意挽起的袖口露出那块她再熟悉不过的腕表——那是他们毕业时,她打了三个月的工才凑钱买的礼物。
他居然还戴着。
“晓晓,你愣着干什么?”学妹轻轻碰了她一下,“快去跟王教授打个招呼啊。”
林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胃部传来熟悉的绞痛,她从手包里摸出药盒,悄悄吞下一粒药片。
“你没事吧?脸色这么苍白。”
“没事,可能就是太累了。”她扯出一个笑容,刻意背对着那个方向走去。
——
“程总这次回国,是打算长期发展吗?”经济学院的院长笑着问。
程朗微微颔首,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仓皇逃离的背影。她比八年前清瘦了许多,墨绿色的丝质长裙衬得她肤白如雪,曾经及腰的长发如今剪到肩头,利落又干练。
可她的脸色,苍白得让他心惊。
“暂时是这样打算的。美国的业务已经稳定,现在是时候回国开拓市场了。”
他答得从容,心里却早已波澜四起。八年了,他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在这里。更没想到,仅仅是远远的一眼,那些被他刻意压抑的情感就这样汹涌而来。
“那真是太好了!”院长拍拍他的肩,“对了,今晚的校友会,林晓可是出了不少力。你们当年可是我们学院的金童玉女啊,后来...”
院长的话戛然而止,带着几分尴尬地笑了笑。
程朗面色不变,指尖却微微收紧:“年少时的事,都过去很久了。”
——
林晓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双手微微发抖。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校友会的名单她反复核对过三遍,明明没有他的名字。
“林晓,冷静点。”她对着镜子小声说,用力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却无法平息内心的翻涌。
八年前那个雨夜,他红着眼睛问她“为什么”的画面,至今仍是她最深的梦魇。
那时她以为,时间会治愈一切。可当他真的出现在眼前,她才明白,有些伤口,从未真正愈合。
“你在这里啊。”洗手间的门被推开,她的大学闺蜜周薇探进头来,“程朗在外面找你。”
林晓手里的纸巾掉在地上。
“他...他怎么知道我在...”
“我刚才不小心说漏嘴了。”周薇愧疚地看着她,“你要不见一见?毕竟都这么多年了...”
林晓摇摇头,胃部的疼痛越发剧烈:“帮我找个借口,就说我不舒服先走了。”
“可是...”
“求你了,薇薇。”
周薇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吧。不过...他看起来变了很多。”
何止是很多。林晓苦涩地想。从校友通讯录上,她已经知道他如今的身份——朗逸科技的创始人兼CEO,硅谷炙手可热的华人创业者。而她自己,只是一家小型设计工作室的合伙人。
他们之间,早已隔着一整个世界的距离。
——
程朗站在宴会厅外的露台上,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夜风微凉,吹散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她说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周薇站在他身后,语气里带着几分戒备,“程朗,既然当年是你要分手的,现在又何必再来打扰她?”
他的背影僵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我要分的手?”
“难道不是吗?”周薇皱眉,“晓晓哭了一整个月,后来还...”
“还什么?”
周薇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都过去了。你们现在各自过得都很好,这就够了。”
程朗的目光沉了下去。他看着远处陆家嘴的璀璨灯火,想起八年前收到的分手短信,想起他疯了一样找她却一无所获,想起最后那条来自“林晓”的短信:
“程朗,我要去美国了。别再来找我。我不爱你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她...这些年过得好吗?”他轻声问。
周薇沉默片刻:“她挺不容易的。工作室刚起步的时候,经常加班到凌晨,还住过半年地下室。好在现在总算稳定下来了。”
程朗的指尖微微发抖。他想起刚才在宴会厅里,她从容自信地与校友交谈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出她曾经经历过这些。
“她...结婚了吗?”这个问题,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口。
周薇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她一直一个人。”
夜风吹过程朗的衬衫领口,带来一丝凉意。他望着上海璀璨的夜色,心里某个沉寂了八年的地方,突然重新跳动起来。
也许,命运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而此时,坐在出租车里的林晓,正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眼泪无声地滑落。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体贴地调高了电台的音量。
一首老歌在车厢内缓缓流淌:
“八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林晓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浸湿脸颊。
原来有些人,不管过去多久,再见面时,依然会痛彻心扉。
而他们的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