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幽冥城,苏昌河径直去了长老院复命,对于黑风峡的插曲,他只字未提。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在这耳目众多的暗河。苏昌河为药堂一个无名小卒出手,并且情绪失控的事情,还是隐隐传开了。
苏昌河将自己关在院子里,拒绝了所有任务外的交流。他试图用修炼和杀戮来麻痹自己,将那个杏色的身影和那双含泪却坚定的眼睛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然而,他发现这比完成任何一项艰巨的任务都要困难。
她喂猫时的笑容,她包扎伤口时微凉的指尖,她端着汤药时认真的眼神,她在雨中说“暗河很冷,但总要让自己活得像个人”的话语,她在峡谷中挡在他人身前的背影……一幕幕,清晰得可怕。
他烦躁地一拳砸在墙壁上,坚硬的石壁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碍事……她只会碍事……”他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
可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却在质问:当她面临危险时,那瞬间席卷而来的恐惧和滔天怒意,仅仅是因为她“碍事”吗?
与此同时,苏暮雨的生活也并未平静。那日苏昌河在黑风峡的举动,虽然救了她,却也让她成为了某些人眼中的“特殊存在”。有好奇的打探,有恶意的揣测,也有来自长老院方面更隐晦的审视。
但她都一一承受了下来。她依旧在药堂忙碌,依旧会对人微笑,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淀和思量。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给苏昌河送东西,但她开始更加努力地钻研医术,翻阅暗河允许接触的典籍,甚至向一些年长的、见识广博的药师请教。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变得更强,无论是医术,还是内心。
这一日,苏昌河接到一个新的任务,目标是一个盘踞在江南水乡、与多个正道宗门有往来的情报组织头目。此次任务凶险异常,需深入对方腹地,且很可能正面遭遇正道高手。
出发前夜,月色清冷。
苏昌河在院中擦拭着他的佩剑,剑身映照着他冷峻的眉眼。
忽然,他动作一顿,敏锐地察觉到院墙外一丝极其微弱,却又熟悉的气息。
他身形一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门外。
月光下,苏暮雨站在那里,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微微愣了一下。
她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明日……你要去江南了?”她轻声问。
苏昌河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苏暮雨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江南水汽重,湿冷入骨。你修炼的功法偏阴寒,久居此地或许无碍,但到了那边,若遇阴雨天气,旧伤或许会复发,关节也会酸痛。”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递给他,语气平静而自然,“这里面是我配的些草药,有驱湿散寒、宁心安神的功效。不值什么钱,也不显眼,你带在身边,若是觉得不适,可以闻一闻,或者放在枕边。”
她看着他,眼神清澈依旧,却不再像最初那样毫无杂质,里面融入了理解、担忧,和一种经过思虑后的、更为坚韧的温柔。
“苏昌河,我知道你怕什么。”她缓缓说道,“但我苏暮雨,从来就不是谁的累赘,也不会成为谁的弱点。我想对谁好,是我的事。你可以推开我,可以冷待我,但你不能阻止我。”
她将香囊轻轻放在他院门外的石阶上,如同之前无数次放下那些东西一样。
“活着回来。”
说完,她转身离去,身影融入月色,坚定而从容。
苏昌河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也带来了石阶上那只小小香囊散发出的、清浅而熟悉的药草香气。
他最终弯腰,拾起了那只香囊。素色的锦缎,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却带着她指尖的温度。
他紧紧攥在手心,那微小的暖意,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这一次,他无法再轻易地说出拒绝的话,也无法再欺骗自己,她的存在,真的与他无关。
江南之行,前路未卜。而这悄然系在他剑鞘之上的小小香囊,又会引出怎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