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调处的问询室，四面是隔音的浅灰色墙壁，只有一张金属桌子和三把椅子。光线是顶灯投下的、毫无温度的冷白色。
顾昭已经在这里坐了将近两个小时。面对谢云深和另一位记录员循环往复、角度刁钻的问题，他始终维持着同一个说法：买书是巧合，感觉不适是直觉，不认识林晚，对凶案一无所知。
他隐去了触碰时的恐怖幻象和袖扣的关键细节。这是他最后的防线。
谢云深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听着，偶尔插问一两个关键问题，每一个都精准地指向顾昭叙述中的模糊地带。他的冷静和洞察力让顾昭倍感压力。
问询似乎陷入了僵局。
这时，问询室的门被敲响，之前那个年轻下属探头进来，神色凝重地对谢云深点了点头。
谢云深起身，对记录员示意了一下，两人一同走了出去。
门关上后，顾昭靠在冰凉的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他需要思考对策。谢云深显然不相信他，而警方的常规调查方向，似乎也无法解释这本诗集的诡异之处。
门外，走廊上。
“头儿，技术科初步报告出来了。”下属压低声音，“那本书上，除了摊主赵老六和顾昭的指纹，没有找到第三个人的。尤其是林晚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谢云深眼神一凛。一本被林晚珍藏、写有他赠言的照片所夹带的书，上面却没有林晚的指纹？这极不合理。
“另外，”下属继续汇报，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法医那边的初步尸检有发现了。林晚的死亡方式……非常奇怪。体表没有任何致命伤，内部器官也没有病变或中毒迹象。但是……他全身的血液含量，远低于正常标准，像是……像是大量失血，但现场找到的血量又远远对不上。法医无法用现有医学知识解释，报告上写的是‘死因存疑，需进一步调查’。”
失血而死，却找不到流失的血液？谢云深的眉头紧紧皱起。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凶杀案的范畴。
他想起顾昭那句“带着不好的东西”，以及他提起书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绝非伪装的惊惧。
难道……
谢云深转身，重新推门进入问询室。他让记录员先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顾昭两人。
气氛变得更加凝滞。
谢云深没有坐下，他走到桌边，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形成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昭。
“顾昭，”他省去了客套的“先生”，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技术鉴定和尸检报告出来了。那本书上没有林晚的指纹。”
顾昭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而且，”谢云深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林晚的死因，初步判定是……原因不明的大量失血。但现场血迹不符。”
顾昭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幻象中那汩汩流出的鲜血……是真的！这本书，真的能预示，甚至可能导向一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死亡！
“现在，”谢云深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打破了顾昭最后的心理防线，“告诉我你真正‘感觉’到的东西。不要再有任何隐瞒。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而你，可能是唯一能提供非常规线索的人。”
顾昭的脸色白了又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意识到，隐瞒已经没有意义，甚至可能放任真正的危险继续蔓延。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迎上谢云深洞悉一切的目光，声音干涩地开口：
“我……碰到那本书的时候……看到了……林晚死亡的画面……”
他艰难地描述起那个血腥而诡异的幻象：猩红的地毯，晃动的吊灯，嘶哑的喘息，古老的吟诵，以及那只惨白的、戴着藤蔓花纹袖扣的手，和手腕处不断涌出的鲜血……
谢云深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却翻涌着剧烈的波澜。他没有打断，也没有质疑，只是静静地、专注地听着。
直到顾昭说完，微微喘息着，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问询室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良久，谢云深直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他的背影挺拔而孤直。
“你的能力，”他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虽然无法被科学解释，但在目前的案情下，是唯一可能的方向。”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顾昭身上，那目光里不再仅仅是审视，更多了一种评估和……利用。
“顾昭，从现在起，你被特调处临时征调了。”
顾昭愣住了：“……什么？”
“这起案件，代号‘旧诗案’，正式由特调处全面接管。”谢云深语气平淡，却带着绝对的权威，“而你，作为唯一能与核心证物产生‘共鸣’的关联者，必须协助我们调查。这不是请求，是命令。在案件侦破前，你需要配合我们的一切行动。”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对守在外面的下属吩咐道：“准备一下，把顾先生……不，把我们的‘临时顾问’，带回处里安排的安全屋。没有我的允许，他不能离开视线范围。”
强制协作，就此开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