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中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首先感觉到的是身下沙发的柔软,以及身上盖着的、带着冷冽干净气息的薄毯——是谢云深的味道。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竟然歪着头,靠在谢云深结实的手臂上睡了一整晚!
他猛地弹开,脸上瞬间烧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我……我怎么就睡着了……压到你伤口了吗?”
谢云深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那只贴着可笑小熊创可贴的手若无其事地收起:“没事。”
他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冷静自持,仿佛那个默许顾昭依靠、甚至抬手轻抚对方发顶的人不是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只被枕过的手臂,残留的温热触感挥之不去。
“去洗漱一下,半小时后出发。”谢云深起身,走向厨房,声音恢复了工作时的清晰利落。
顾昭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说不清的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隐秘的甜,像偷偷含化了一颗糖。他摸了摸身上柔软的薄毯,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半小时后,两人坐在车里,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虽然依旧没有太多交谈,但那种公事公办的生硬感淡去了不少。
谢云深开车将顾昭带到了市局下属的一个特殊物证分析中心。他通过内部渠道,请来了一位研究古代符号学和神秘学的老教授。
在明亮的分析室里,老教授戴着白手套,拿着高倍放大镜,仔细端详着谢云深提供的、从诗集书脊和照片背面提取的高清符号图像。
顾昭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谢云深。晨曦透过窗户,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专注看着符号图像的眼神锐利而深邃。顾昭想起昨晚他为自己处理伤口时的笨拙温柔,心跳漏了一拍。
“啧啧,奇妙……真是奇妙……”老教授推了推厚厚的眼镜,连连感叹,“这些符号,非常古老,不属于任何现存的主流文明体系。它们带有强烈的‘束缚’与‘献祭’意味。”
他指着几个扭曲的、如同锁链又像是血管的符号:“看这里,还有这里,这些纹路,在已知的一些极端秘密教派的记载中出现过碎片,通常与一种……嗯,可以称之为‘生命能量转移’的邪恶仪式有关。”
“生命能量转移?”谢云深皱眉。
“通俗点说,就是通过特定的仪式和媒介,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力或某种特質,转移给另一个人,或者……供奉给某个他们崇拜的‘存在’。”老教授语气凝重,“这些符号,就是仪式的‘密钥’和‘契约’。你们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的?”
谢云深与顾昭对视一眼,没有透露具体案件细节,只是道:“与一宗命案有关。”
老教授了然地点点头,不再多问,只是又补充了一句:“持有并使用这种符号的人,通常极度危险且偏执。他们坚信自己在执行神圣的使命。”
离开分析中心,已是中午。阳光有些刺眼。
顾昭还沉浸在老教授那番关于“生命能量转移”的骇人言论中,脸色有些发白。如果林晚的死与此有关,那凶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咕噜——”一声清晰的腹鸣打破了沉默。
顾昭瞬间僵住,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昨天精神紧张没吃多少,又折腾了一晚,肚子早就抗议了。
谢云深脚步顿了顿,侧头看了他一眼。顾昭窘迫地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先去吃饭。”谢云深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径直带着他走向了街角一家看起来干净温暖的咖啡馆。
这不是谢云深平时会来的地方。他通常要么在单位食堂快速解决,要么就是能量棒和黑咖啡。
他给顾昭点了一份招牌三明治和热牛奶,自己则照例是一杯黑咖啡。
食物很快上来。顾昭小口吃着三明治,温热的口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他偷偷瞄了一眼谢云深面前那杯纯粹的黑咖啡,忍不住小声说:“那个……喝太多黑咖啡对胃不好。”
谢云深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看向他。
顾昭立刻低下头,假装专心对付三明治,心跳如鼓。他是不是管太多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谢云深起身的声音。片刻后,谢云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杯新的咖啡,上面竟然覆着一层细腻的奶泡。
他将那杯拿铁推到顾昭面前,自己则端走了那杯黑咖啡。
“试试这个。”谢云深的语气依旧平淡,“提神,但不伤胃。”
顾昭愣愣地看着面前那杯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拿铁,奶泡上甚至还拉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显然,咖啡师手艺不太稳定。
但这小小的、不成形的爱心,和谢云深这笨拙的、与他冷硬人设极不相符的关心,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顾昭心里漾开巨大的涟漪。
他拿起杯子,小心地喝了一口。温热的、带着奶香的苦涩液体滑入喉咙,暖意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好喝。”他抬起头,对谢云深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点腼腆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
阳光透过玻璃窗,正好落在他的笑容上,温暖而耀眼。
谢云深看着他的笑容,握着黑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移开了视线,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口。
似乎,连那惯常的苦涩,都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