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彤从小就不是个“典型”的孩子，同时，也是个不那么耀眼的孩子。
进入中学的第一天，她就莫名遭到了鄙视。几个调皮的男生围在她旁边，跳着怪异的舞蹈，边拍手边喊：“鄙视得好！”
而她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甚至后来，她也始终想不通那究竟是为什么。
按计划，那天本来是要大扫除的，却没有人给她安排任何活儿——连一块抹布都不愿交到她手里。这让她想起小学时，值日表上也总是“漏”掉她的名字。
其实鹤彤打扫卫生时，除了动作慢些、偶尔迟到，并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她没有消极怠工，也从没像某些同学那样把垃圾扫到别人区域，或是举起笤帚打人。
哦，对了，打人。说到这个，她其实分不清别人是在打架，还是在闹着玩。
那时的她只觉得那场面很好笑。可问题是，别人笑起来都是嘴角上扬，而她呢？
要么嘴角向下撇，要么就是嘴唇抿得紧紧的，还会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缩起肩膀。有人说，陈鹤彤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两个擦墙的同学在讲台边讨论最新的电视剧——那部剧鹤彤也看过。
然后呢？她能说什么？凑上去说“我也看过？”——连这一句，她都做不到。
因为她太胆小了。胆小到和别人说话时，总要先悄悄走到对方身边，轻轻拍拍人家的肩，等到对方转过脸来看她，才怯生生地开口。而往往到了这个时候，说出口的话也只剩下“今天作业是什么”这样的句子。
没有同伴，鹤彤只好坐在座位上发呆。也许是太无聊了，她竟不自觉地挖起了鼻孔。这个从小养成的习惯，在小学时就曾被老师批评过多次，但鹤彤心里并不服气。在她看来，这个行为虽然不好，可也有不少人在做。
“我挖鼻孔是我自己的事，又没妨碍老师讲课，也没影响同学听课，他们凭什么管我！”这是鹤彤的原话。更何况，她每次都会把脏东西抹在纸上，根本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抹在桌上。
刚刚那些起哄的男生看到了这一幕，又围着她嘻嘻哈哈地跑开了。他们说了什么，她始终没听懂。好巧不巧，班长见了，扔给她一块抹布：“基本上都扫干净了。你就把这边墙再擦一遍，然后洗了抹布就行。”
“哦。”失望归失望，总比干坐着好。于是鹤彤拿起抹布，朝班长指的那面墙走去。
那天回家之后，她的父母，陈砚和尹智音问起开学情况，她只说学校发了新书。
过了一会儿，才又加了一句：“今天我们大扫除，我负责擦了一面墙。”
陈氏夫妇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不对劲。智音接着问女儿：“那你们还做了些什么？”
陈鹤彤“有人扫地，有人拖地，还有人擦窗台和黑板。”
“我问的不是这些，”智音忙不迭轻声打断鹤彤，“老实说，你们今天除了发新书、打扫教室卫生，还做了哪些事？”
“别的没了。”鹤彤飞快地说完，又补上一句，“今天我被鄙视了，就因为……我挖鼻子。”
尹智音“这事，唉，我也正想跟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做这个，不卫生也不雅观。以后咱不抠了，好吗？”
鹤彤点点头。陈砚注意到，女儿没有穿校服，而且也没见她去换衣服。于是他问了出来，得到的回答是：“校服还没发。”
陈鹤彤“老师说可能要下下周。这两周让我们先穿白衬衫配黑裤子。”
接下来的两周内，鹤彤每天都穿着临时校服往返于校园和家中。对了，她读的学校叫“红枫中学”，是一所区重点的完全中学。
现在，她在初一三班，初中部每个年级有四个班。初一年级都在二层上课，他们的教室位于挨着校门口那条路的第三间窗户。
接下来，又是一节数学课。自从小学四年级开始，这一科鹤彤就有些跟不上了。暑假里去上了预热班，今天讲的似乎都学过。
“同学们，我们来看：已知一个长方形的长是5cm，宽是3cm，求面积。……”数学老师是一位看起来很年轻的、烫着卷发的女性，她在黑板上一边讲，一边写起了变式。
“现在，我们把长设为a cm，宽设为b cm，那么面积S = ?”
鹤彤就在这一刻“卡住”了。S？a？b？为什么要用字母？面积不就是长乘以宽吗？5乘以3等于15，这跟字母有什么关系？……它们看起来好陌生，好像在纸上飘，抓不住。
数学老师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后者小声报出了“15”，四周传来一阵窃笑。
“数字是具体例子，我们现在要找到的是所有长方形都适用的公式。”数学老师试图引导她，但鹤彤最终也只说了句：“长乘以宽？”
数学老师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可她就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把一个明明已经知道答案的事情，换成一套复杂又陌生的符号。
中学时代的齿轮，就在这片夹杂讲课声的沉默中，沉重地咬合，开始转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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