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时的合奏

雾是后半夜散的。

清晨的阳光穿过琴房的玻璃窗，在黑白琴键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他谱子里突然亮起来的泛音。你推门进去时，他已经在调琴了——指尖按在琴键上，力度均匀地弹奏着琶音，琴声清澈，没了之前的冷硬，倒像浸了阳光的温水。

“来了。”他抬眼，浅灰色的眼里映着光斑，耳尖还带着点未褪的微红，语气是少见的温和，没了往日的命令感。他面前的谱子摊开着，那个标着“极强”的音符旁边，被他用红笔添了个小小的连线，把后面的休止符，和下一个音符连在了一起。

“试试？”他往旁边挪了挪，给你让出位置。琴凳不宽，你坐下时，肩膀几乎挨着他的肩膀，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阳光晒过的羊绒衫味道，很干净。

你抬手按上琴键，第一个音落下去时，他的旋律也跟着响起。是那段藏着告白的乐章，他改了小提琴的声部，此刻只有钢琴的二重奏——他的右手弹主旋律，你的左手弹伴奏，旋律线缠绕在一起，像两条终于交汇的河流。

起初的节奏很缓，像雾散前的试探。他的指尖很稳，却在某个弱音段落，故意放慢了半拍，等着你跟上——像在问“你准备好了吗”。你心领神会，指尖压轻力度，让伴奏的音符像羽毛一样，托着他的主旋律，像之前无数次合作那样，默契得不需要言语。

阳光慢慢爬上来，落在你们交叠的琴键上。他的旋律渐渐变得热烈，那个“极强”的音符响起时，他的力度比谱子上标得更重，却没显得突兀——像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借着琴声宣泄出来。你跟着他的节奏，左手的和弦铺得更厚，像在回应他的热烈，琴房里的琴声，突然变得滚烫。

“这里，”他突然开口，声音裹在琴声里，很轻，“我改了连线。”他的指尖指着那个红笔添的连线，“休止符不是结束，是等着和你连在一起。”

你转头看他，他也在看你。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浅灰色的眼里没有了雾，只有清晰的你。他的喉结动了动，指尖还停在琴键上，带着弹奏后的微热：“以前我总觉得，好的乐章要留有余地，要藏着孤独。可现在才懂，最好的旋律，是有人能接住你的所有情绪——你的弱音，你的热烈，你的停顿，都有人懂。”

琴声没停，他的右手继续弹奏着主旋律，左手却轻轻覆在了你的手背上。他的掌心带着琴键的凉意，却很稳，顺着你的节奏一起按下去，两个声部合二为一，变得无比和谐。“你弹的每一个音，”他的气息落在你的耳尖，带着点发颤的热，“都是我最想写的旋律。”

你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把谱子扔在你面前，说“只有你能跟上我的变速”；想起雨夜里他歪向你的伞，肩膀浸得湿透；想起侧幕里他攥着划烂的谱子，目光紧紧盯着你；想起那些写满你名字的废稿，那些藏在谱线里的心事——原来所有的高傲，都是他的伪装；所有的笨拙，都是他的小心翼翼。

琴声渐渐推向高潮，他的旋律变得愈发缠绵，像在诉说着什么。你能感觉到他覆在你手背上的手，微微收紧了些，指腹蹭过你的指节，带着点试探的温柔。“我以前不敢说，”他的声音很哑，却异常清晰，“怕我的冷硬吓到你，怕你觉得我太高傲，怕你……不喜欢这样的我。”

“可我控制不住。”他的指尖用力按下去，弹出一个绵长的高音，“控制不住写满你的名字，控制不住把你的笑声写进谱子，控制不住想靠近你，想让你成为我所有乐章的主角。”

高音落下的瞬间，他突然停了手。琴房里的余音渐渐消散，只剩下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你，浅灰色的眼里满是紧张，像在等一个最后的音符。

“你愿意吗？”他的尾音发颤，攥着你手背的手也在抖，“愿意做我这辈子，唯一的钢琴伴奏——做我所有旋律里，最离不开的那个音。”

阳光正好，落在你们交叠的手背上，落在摊开的谱子上。那个红笔添的连线，像一道温柔的承诺，把两个原本独立的音符，永远连在了一起。你看着他紧张又期待的眼神，想起这段日子里所有的细碎与温柔，缓缓点了点头。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雾散后初升的太阳。他没说话，只是重新抬起手，落在琴键上。这次的旋律，是全新的——没有复杂的变调，没有晦涩的力度标记，只有简单又温暖的调子，像他此刻的心情。

你跟着他的节奏，指尖落下去，琴声温柔地缠绕在一起。他的肩膀轻轻挨着你的肩膀，气息相闻，指尖偶尔相碰，像琴键上最和谐的和弦。你知道，这段关于音乐与心事的旋律，终于在雾散时，奏响了最温柔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