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的空气永远弥漫着廉价酒精与劣质香氛混合的浑浊气息,郑希缩在最角落的阴影里,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与周遭的喧嚣彻底隔绝。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起球的旧T恤,根本遮不住胳膊上青紫交错的伤痕,新添的擦伤还渗着血丝,混着灰尘结成了暗褐色的痂。
每一次有人经过,他都会不受控制地往墙角缩得更紧,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过去无数次被拖拽、被殴打的记忆,像针一样扎在神经里,让他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哐当”一声,吧台方向传来酒瓶碰撞的脆响,郑希的肩膀猛地一颤。
他知道今天不一样,店长从下午就开始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大人物要来”,那双总是布满血丝的眼睛,好几次扫过他时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像是在看一件急于脱手的垃圾。
他已经被转卖过两次了,第一次是被赌鬼父亲卖给陌生男人,第二次是被人贩子辗转到小作坊,这一次,他甚至能听见店长跟手下嘀咕:“要是今天还利用不出去,就直接扔去城郊的黑厂,好歹能换点零碎钱。”
就在他指尖泛白、几乎要把掌心掐出血时,酒吧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股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冷冽气息瞬间漫了进来,像是冬日里的寒风突然灌入闷热的房间。
郑希下意识地抬眼,只看见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率先走进来,动作迅速地分散在各个角落,无形中形成了一道屏障。
紧接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袖口露出的手表表盘在昏暗的灯光下闪过一丝冷光,明明没有刻意张扬,却让整个酒吧的喧闹瞬间低了下去,连空气都像是被冻住了。
是张先生,张生。
郑希听见身后两个侍应生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语气里满是敬畏与恐惧。
他虽然被关在底层,却也偶尔听过这个人——那个在A市只手遮天的大人物,传闻里,他有权有势有钱,才华更是优点之一,20岁就实权了张家的所有,23岁成为a都头条第一的信息不多的大佬。这样的人,怎么会来这种连地板都黏腻的垃圾酒吧?
店长早已一改往日的嚣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脸上堆着谄媚到扭曲的笑:“张先生!您怎么大驾光临这儿了?快请坐,我马上让人把最好的酒拿过来!”
张生没有看他,甚至没停下脚步。他微微蹙眉,目光扫过满是油污的桌面和空气中刺鼻的气味,眼底的厌烦毫不掩饰,像是踩进了什么脏东西,只想立刻离开。
他抬起手,随意地挥了挥——那动作没有任何力度,却让店长瞬间噤声,忙不迭地挥手让周围的侍应生和客人都退远,连大气都不敢喘。
郑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缩在角落,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张生身上,那人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绷得很紧,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着生人勿近的压迫感。他怕极了,比怕店长的拳头、怕人贩子的锁链还要怕,仿佛只要那人的目光扫过来,他就会立刻被碾碎。
可偏偏,张生的目光落了过来。
他像是才注意到这个缩在角落的身影,停下脚步,缓缓抬起眼皮。那眼神很淡,没有温度,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却让郑希浑身发冷,连牙齿都开始打颤。
店长瞬间慌了,顺着张生的目光看到郑希,脸上的谄媚立刻换成了凶狠。他几步冲过去,抬脚就往郑希的小腿上踹,嘴里骂骂咧咧:“你个死人东西!没看见张先生在这儿吗?还不赶紧滚!非得逼我动手揍你是不是?”
剧痛顺着小腿蔓延开来,郑希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咬着牙,不敢出声,只能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膝盖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低着头,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可刚走了一步,就听见一道冷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这里,什么人都有。”
张生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却让店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连忙转过身,弓着腰,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哪里哪里!张先生您说笑了,这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不懂事,弄脏您的眼了,您别介意!”说着,他又转头瞪着郑希,声音陡然拔高,“还不快滚!磨蹭什么?晦气东西!”
“皱眉”的动作很细微,却清晰地落入了店长眼中。店长心里一咯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张生对着郑希开口,声音没有起伏,:“过来。”
郑希的脚步顿住了。他浑身僵硬,血液像是瞬间凝固了。
过来?为什么要让他过去?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走的太慢,碍眼了吗?店长的拳头、过去的殴打、那些肮脏的辱骂……无数可怕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他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违抗。
他攥紧了衣角,指甲几乎要把布料抠破,一步一步,不稳地朝着张生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走到近前,他才敢微微抬头,视线不小心扫过张生的脸。那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
郑希的脸其实生得很好看,眉骨清秀,眼尾微微下垂,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的脸颊凹陷,脸色苍白得像纸,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把碎发黏在皮肤上,显得格外狼狈。
张生的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是在心里淡淡评价了一句:可惜了张好脸,身上全是伤。
他收回目光,看向还在发抖的店长,语气依旧平淡,要了一件不值钱的东西一样:“这个,送我了。你不介意吧?”
店长愣了一秒,随即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的笑容。他连连点头,恨不得立刻把郑希打包送过去:“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张先生您喜欢就好,您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就是这小子不懂事,要是有哪里惹您不高兴了,您尽管教训!”
张生没再看他,甚至没再说话。勾勾食指,给老板送了一点“零花钱”,他厌恶地皱了皱眉,转身就朝着门口走,黑色的西装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没有丝毫留恋。
郑希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是懵的。送给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看着张生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满是恐惧——这个人比店长、比过去所有欺负过他的人都要可怕,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硬和权势,让他觉得自己随时会被抛弃,甚至会死在这个人手里。
他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没察觉。直到张生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门口,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快步跟了上去,始终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不敢靠近,也不敢停下。走廊里的灯光昏暗,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道脆弱的、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痕迹。
酒吧门口的霓虹还在闪烁,郑希刚踏出那扇旋转门,就被晚风吹得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T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吸引——车身线条流畅利落,在路灯下泛着冷光,连车轮上的镀铬装饰都透着他从未接触过的精致,像一件被精心保养的奢侈品,而他自己,不过是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张生已经迈开长腿上了车,黑色皮鞋踩在路面的声音都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他弯腰坐进后座,车门关上了一半,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郑希站在原地,上车吗?可这车里的一切都太干净、太贵重,他怕自己身上的灰尘和伤痕会弄脏座椅;不上车吗?刚才张生冷淡的语气还在耳边回响,他太清楚得罪这种大人物的下场,过去那些被殴打、被抛弃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让他浑身发僵。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转身逃跑时,坐在后座里,一张脸被路灯照的有些阴暗,一明一暗。张生冷淡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提醒:“愣着做什么?”
郑希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他不敢再犹豫,连忙快步跑过去,拉开车门时动作都带着慌乱,生怕慢一秒就会惹得对方生气。坐进后座的瞬间,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雪松香气,干净得让他自惭形秽。
他尽量把自己缩在靠近车门的角落,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车窗,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裤脚,不敢去看身旁的张生。指尖的颤抖不受控制,连带着肩膀都在轻轻哆嗦。
车厢里的沉默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得郑希几乎喘不过气。就在他以为这种煎熬会一直持续到目的地时,张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发布命令:“抬头看我。”
郑希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撞上张生的眼睛,那双眼深邃得像寒潭,结了一层不知多厚的冰皮,需要自己往前踏一步才晓得是薄是厚。里面映着自己苍白狼狈的脸。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陌生感更是让他浑身紧绷——他不知道眼前的人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打骂,还是更可怕的对待。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反复想着之后该怎么办,可翻来覆去只有一个答案: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被人随意摆弄,等着被丢弃的那一天。
“叫什么名字?”张生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郑希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连他自己都快听不清:“郑希。希望的希。”
他下意识地解释了“希”字的含义,像是在徒劳地证明,自己也曾被赋予过“希望”这样美好的期许,而不是如今这副任人践踏的模样。
张生脸上的阴冷没有丝毫散去,他盯着郑希看了几秒,眼神里的冷淡几乎要凝成冰。突然,他勾了勾唇角,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是认同这个卑微的解释带来的冷笑话吗。郑希的心脏猛地一沉。“之后叫你啊希了。”
郑希不敢反驳,也不敢问为什么要改称呼。他这一路就是这么过来的,别人让他叫什么,他就叫什么;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反抗只会换来更重的殴打。他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进张生耳中:“好。”
车厢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轿车平稳行驶的细微声响。郑希依旧缩在角落,目光死死盯着裤脚,只是指尖的颤抖,比刚才更厉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