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夜,总是浸透着一股洗不掉的腥气。苏昌河站在檐角的阴影下,身形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今夜的任务,是名放从江湖上崛起的女杀手代号“月影”。
情报显示,“月影”身受重伤,已是强弩之末。对如今的苏昌河而言,这样的任务简单得近乎乏味。
他从一个需要踩着同伴尸骨才能挣到一口吃食的“无名者”,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了暗河里人人闻风丧胆的“送葬师”,手下亡魂早已不计其数。心,也早已冷硬得像深渊里的寒铁。
目标所在的废弃小院,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断垣的呜咽。
他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飘入院中,甚至没有惊起一丝尘埃。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比暗河的味道更新鲜,更灼热。
月光勉强挤过云层,吝啬地洒下一点清辉。院子中央,一个纤细的身影倚靠着枯井,勉强站立。
她穿着已被血染透的红色劲装,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而微弱,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牵扯着肺腑的剧痛。正是“月影”。
她看到了他,或者说,感受到了那股毫不掩饰的、冰冷的杀意。她的眼神锐利,带着困兽犹斗的倔强,即便在如此绝境,也不曾软化分毫。
关山月暗河的……送葬师?
她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奇异的清冷。
苏昌河若是得空,我还真想认识下你家主子。
苏昌河答非所问,只阴恻恻地笑着,眸光中闪过一丝兴奋与狡黠。
接着,他身影一动,如鬼魅般欺近,指间一点寒芒乍现,直取对方咽喉。动作干净、利落、高效,没有丝毫多余。
少女勉力举剑格挡。“铛”的一声脆响,她手中的长剑被震得几乎脱手,虎口迸裂,鲜血顺着剑柄流淌。她本已重伤,此刻更是雪上加霜,踉跄后退,最终无力地跌坐在血泊之中。
殷红的血迅速浸染了她身下的土地,像一朵绝望中绽放的诡异之花。她抬起头,望着步步逼近的死亡阴影,眼神开始涣散,生命力正从伤口飞速流逝。
苏昌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完成的物品。
他抬起手,准备给予最后一击。就在这时,因她跌倒而散乱的发丝滑向一侧,露出了其后颈的一小片肌肤。
月光恰好落在那里。
一个图纹。
并非完整的,只是一角,颜色极淡,近乎于肤色的细微变化,形状古朴而奇特,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又像是部落的图腾印记,在月光和血色的映衬下,隐隐透着神秘的光泽。
苏昌河的视线捕捉到了那个图纹。
一瞬间,他的动作僵住了。
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凿进了他的颅脑深处!剧痛毫无征兆地爆发,眼前景象骤变,不再是废弃的院落和将死的少女,而是冲天的火光,凄厉的惨叫,模糊的、奔跑的人影,还有....一种熟悉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却又无比遥远的气息。
“阿...哥....” 一个极其微弱的,孩童的声音似乎在记忆的碎片尽头呼唤。
是什么?那是什么?
他试图看清,那些碎片却如同水中的倒影,一触即散。只有那剧烈的头痛真实不虚,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崩断他的神经。
他闷哼一声,按住额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送葬师的冷静与漠然,在这一刻出现了致命的裂隙。
关山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伤痛。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直紧握在手的、藏在袖中的短刃如毒蛇般刺出!这一击,凝聚了她残存的全部力量与意志。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苏昌河感到胸口一凉,随即是扩散开的剧痛。
他低头,看见一截短刃正没入自己左胸下方,鲜血正顺着血槽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襟。
关山月一击得手,毫不迟疑,强提最后一口气,翻身跃起,踉跄着撞开院墙的破洞,身影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
苏昌河没有去追。
他甚至没有理会胸口不断流血的伤口,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月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丝罕见的、名为茫然的情绪。他抬手,似乎想在空中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徒劳。
头痛渐渐缓解,但那图纹的影子,和那碎片式的幻象,却如同鬼魅,盘桓不去。
血还在流。
他的,和她的,在这荒芜的院落里,无声地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