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惑心

宫墙外的私邸坐落在京城最僻静的角落，

高耸的院墙隔绝了市井的喧器，也隔绝了过往的记忆。

关山月坐在绣楼窗前，指尖拂过一本刚刚送来的《惑心秘要》。书页泛黄，墨迹却依旧清晰，上面描绘着种种婉转姿态，字里行间尽是摄魂夺魄的机巧。

“圣女可习此术，以柔克刚。”送书来的老仆低声道，声音干涩如秋叶摩挲，“主人吩咐，那人心志坚定，寻常手段难以近身。”

她不知道“主人“是谁。

从有记忆起、她就生活在这座宅院里，由婆婆抚养长大。婆婆说，主人是她的恩人，在她全家罹难时救下了她。她只知道要听从主人的命令，完成每一个任务，就像一把不需要知道目标的刀。

如今，这把刀被要求学会”柔”。

夜深人静时，她独自在房中展开秘要。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她纤细的身影。

她依着图示，尝试舒展手臂，勾勒一个名为”弱柳扶风”的起手式。镜中映出的女子，眉眼清冷如霜，哪怕刻意放缓了动作，也只像雪中青松微微摇曳，带着几分生硬的疏离。

她蹙眉、翻过一页，又试"眼波横”。秘要详解，言及此式精髓在于“欲语还羞，似喜似嗔”。关山月凝神静气，望向镜中，努力回想破庙中苏昌河持剑相对时那凌厉的眼神。可她的眼睛，依旧清澈如寒潭，映不出半分旖旎。

关山月这也太难了……

一次又一次。

她从”霓裳翩跹“试到”檀口微张”，从调整呼吸到揣摩心境。可无论她如何努力，镜中人始终像一尊被强行摆弄的玉像。那本该自然流露的媚态，于她而言，比最精妙的剑法更难掌控十分。

关山月不对。

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花。

为何学不会？

是这媚术太过低劣，还是她……天生便缺了这根弦?

记忆的深处，某些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是破庙之中，苏昌河服下解药后闭目调息的模样。他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睫毛在火光映照下微微颤动。

那一刻，她竟莫名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夏夜的萤火，崖边的野果，还有一个总跟在她身后的少年。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带来的不是施展媚术所需的”情丝”，而是一种更沉重的东西，像细密的针，扎在心头。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媚术是假意逢迎，是虚情构陷。可她与苏昌河之间，横亘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缠绕着同命蛊虫的共鸣。这一切都太过真实，太过沉重。

真实的痛，真实的恨，真实的、连她自己

都不愿深究的羁绊……

这些真实如山如岳，压得她喘不过气学数：1285

如何能腾出心神，去演绎那轻飘飘的、虚伪的“媚"?

她修的不是媚术，是在自己的心上，一遍遍刻画那个人的影子。而这影子，早已深刻入骨，无需任何矫饰。

夜深时，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冲天的火光、凄厉的惨叫，还有一个妇人将她推进井中的画面。并水冰冷刺骨，她在黑暗中下沉，直到一双手将她拉起。那是双苍老的手，属于一个她记不清面容的老妪。

“月儿，你要记住，“老妪的声音在梦中回荡，“你的仇人还活着。只有完成主人的命令，你才能为族人报仇。”

她从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中衣。

仇人是谁?族人在哪里?她一概不知。

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对苏昌河施展媚术。

不知道为什么要接近这个让她心绪不宁的男人。

她只是一把刀，一把连自己为什么要挥向目标都不知道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