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薄荷味的吻

八月底的天气，燥热还未完全褪去。蒋林夜单手插在裤兜里，百无聊赖地走在去往新学校的路上。开学第一天，空气里都漂浮着一种名为“新开始”的躁动分子，但他只觉得吵闹。

就在他抄近路穿过学校后那片小公园时，一声急促的惊呼夹杂着落水声，猛地刺破了午后的慵懒。

“救命——！”

不远处的人工湖边，围了几个人，乱作一团。湖中心，一个身影正在扑腾，蓝色的水面上只余几缕墨色长发飘散。

蒋林夜眼神一凛，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将肩上的背包随手一甩，利落地蹬掉鞋子，纵身跃入了湖中。

湖水比想象中凉。他迅速靠近那个挣扎的身影，从后方环住对方的胸口，触手之处是意外的单薄和柔软。他顾不上多想，用力将人往岸边带。

到了浅水区，在几个热心同学的帮助下，落水者被拖上了岸。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和卡其色短裤的“女孩”，此刻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湿透的墨色长发贴在脸颊和颈侧，更衬得皮肤有种透明的易碎感。水珠顺着她（他）精致得如同雕琢过的下颌线滑落，长而密的睫毛像蝶翼般垂着，了无生气。

蒋林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像橱窗里易碎的琉璃娃娃。

“喂！你没事吧？”他跪在“她”身边，拍了拍对方冰凉的脸颊，毫无反应。

周围有人慌乱地喊着“叫救护车！”“谁会急救啊？”。

蒋林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记得军训时学过的急救知识。清理口腔异物，开放气道……然后，是人工呼吸。

他俯下身，捏住“女孩”的鼻子，对准那双失了血色的、形状姣好的唇瓣，吹了口气。

唇瓣的触感，冰凉，却异常柔软，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像是薄荷糖的清甜气息。

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嘈杂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蒋林夜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一小片柔软的触感上，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他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沾在睫毛上那颗将落未落的水珠。

他按照节奏，再次吹气，胸腔按压，循环往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醒过来，你一定要醒过来！

“咳……咳咳……”

身下的人猛地一阵呛咳，吐出了几口水，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终于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那是一双极其清澈的眸子，可能是因为呛了水，蒙着一层生理性的水雾，朦朦胧胧的，带着几分茫然和无措，直直地望进了蒋林夜的眼底。

四目相对的瞬间，蒋林夜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汹涌的情绪瞬间席卷了他，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她”醒了。

蒋林夜几乎是仓皇地直起身，避开了那道视线。周围响起了松口气的声音和零星的掌声。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嘴唇上那抹冰凉柔软的触感和薄荷般的清甜，却顽固地烙印了下来。

“你……”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地上的“女孩”却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眉头微蹙，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这时，远处传来了校医和老师急促的脚步声。人群围拢过来。

蒋林夜看着被众人围住的、那个纤细苍白的“少女”，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口涌动，说不清道不明。他抿了抿唇，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抹诡异的薄荷甜香。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捡起自己扔在一旁的、湿漉漉的背包，趁着混乱，转身离开了现场。

阳光炙热，烘烤着他的湿衣服，但他却觉得，唇上那一点凉意，久久不散。

那个落水的，有着惊人美貌和一双朦胧泪眼的“少女”，以及那个仓促却清晰的、薄荷味的初吻。

在这个平凡的开学日，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在蒋林夜十七年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