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侧影

蒋林夜带着一身未干的水渍和满心的混乱，踩着上课铃响冲进了高一（三）班的教室。

几乎是踏进门口的瞬间，他就成了全班的焦点。湿透的T恤紧贴着胸膛，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样子狼狈不堪。

“哇，哥们儿，你这是开学第一天就想不开了？”后排一个男生吹了声口哨，引得一阵低笑。

蒋林夜没理会，目光快速扫过教室，寻找空位。也就在这时，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掠过靠窗的那组，猛地定格在了第四排靠过道的一个座位上。

那个身影——

墨色的短发还有些微湿，柔软地贴在额前和颈侧，衬得那段脖颈愈发白皙。对方正微微侧着头看向窗外，只留下一个清晰精致的侧脸轮廓：长睫、挺鼻、线条优美的唇……

是他（她）！

是那个落水的“少女”！

蒋林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又猛地松开，狂跳起来。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也是这个班的学生？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班主任拿着花名册走了进来，环视一圈，目光落在蒋林夜身上时皱了皱眉：“那位同学，怎么回事？先找个空位坐下。”

蒋林夜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了最后一排唯一的空位坐下，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牢牢锁在那个靠窗的背影上。

“好了，同学们安静。首先欢迎大家来到市一中高一（三）班这个大家庭……”班主任开始了例行讲话。

可蒋林夜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的大脑一片混乱，那个仓促的吻、那双朦胧的眼睛、还有此刻近在咫尺的背影，各种画面交织冲撞。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唇瓣相触时，那抹挥之不去的、带着水汽的薄荷清甜。

“……下面按照花名册顺序，大家依次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班主任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

一个接一个的同学站起来，名字和声音在蒋林夜耳边模糊地飘过。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即将站起来的背影上。

终于，轮到了那个靠窗的位置。

身影微微一动，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向大家。

那一刻，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张脸在光线下更是精致得不像真人，皮肤白皙近乎透明，五官组合在一起，有一种超越性别的、干净纯粹的美。

“她”微微颔首，开口，声音清冽干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质感，却又因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而显得格外轻柔：

“大家好，我叫林小昕。”

林、小、昕。

蒋林夜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果然，连名字都这么……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谢谢。”林小昕的自我介绍简短得不能再简短，说完便立刻坐了回去，耳根似乎泛起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薄红。

班级里响起了礼貌性的掌声，还夹杂着几声女生压低的兴奋议论：“哇，他好帅啊！”“皮肤好好！”

然而，蒋林夜却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了座位上。

他？

刚刚林小昕说话的声音……虽然轻柔，但那分明是男生的声线！

不是“她”。

是“他”？

林小昕，是男生？！

这个认知像是一盆冰水，从蒋林夜的头顶狠狠浇下，瞬间熄灭了他心中所有因那个意外之吻而燃起的、朦胧而滚烫的火苗。他只觉得一股荒谬感直冲头顶，让他几乎要冷笑出声。

他，蒋林夜，开学第一天，不仅跳湖救了个“美女”，还对“她”做了人工呼吸，并且……并且可耻地对那个吻，对“她”念念不忘了一路。

结果，对方是个男的？

蒋林夜死死盯着林小昕那清瘦挺拔，确实不同于女生的背影，一种被命运狠狠戏弄了的羞恼和混乱，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猛地趴到桌子上，将滚烫的脸埋进臂弯里。

完了。他想。

那个带着薄荷清甜气息的吻，那个苍白脆弱的模样，那个精致侧脸的剪影……非但没有因为真相而模糊，反而更加清晰、更加深刻地，烙印在了他的心底。

只是，一切都变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