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芯那句带着戏谑的“优等生”，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蒋昕辰心里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但很快便被她惯有的理性压制了下去。
她面色平静，甚至没有因为那句明显的调侃而出现丝毫波动，只是用那双透过镜片显得格外清冷的眼睛回视着林景芯，语气公事公办：“我们是艺术节后勤组的，过来避雨。打扰了。”
疏离而礼貌，挑不出任何错处。
林景芯挑了挑眉，似乎对蒋昕辰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反应觉得有些无趣。她随手扯下耳机，线条优美的脖颈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哦，后勤组的啊，”她拖长了调子，走到一旁拿起自己的水瓶，仰头喝了几口，动作随意却自带一股洒脱，“那正好，我们绘画社申请的画布和颜料，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蒋昕辰下意识地在脑中调取相关记忆。她负责物资登记，确实有绘画社的申请，但……
“你们的申请表格填写不规范，使用理由和预估用量栏目的描述过于模糊，不符合物资申领流程。”她陈述事实，声音平稳得像在做学术报告，“按照规则，需要重新提交详细说明。”
“模糊？”林景芯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放下水瓶，几步走到蒋昕辰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让她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松木和颜料混合的气息，“艺术创作本来就是感性的、即兴的，我怎么精确预估一幅画需要多少激情，需要多少灵感？难道要写成‘预计消耗蓝色颜料5ml用于描绘天空的忧郁，红色3ml用于点缀夕阳的炽热’吗？”
她的话语带着艺术家特有的夸张和讽刺，眼神里闪烁着不服管束的光芒。
旁边的李薇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但在蒋昕辰扫过来的平静目光中，又赶紧捂住了嘴。
蒋昕辰不为所动，只是微微后退了半步，拉开一个让她觉得舒适的距离。“规则就是规则。模糊的申请会导致物资分配不均和浪费。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们这样‘即兴’，后勤工作无法开展。”
“规则，流程，效率……”林景芯抱着手臂，上下打量着蒋昕辰，目光从她一丝不苟的衬衫纽扣，扫到熨烫得笔直的裤线，最终落回她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异常认真的脸上，忽然笑了，带着点了然和揶揄，“蒋昕辰，是吧？我听说过你。果然……名不虚传。”
那语气，说不清是赞叹还是别的什么。
蒋昕辰扶了扶眼镜，没有接话。她并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她，尤其是来自一个初次见面就如此“张扬”的人。
窗外的雨势渐小，从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雨小了，”蒋昕辰转头对李薇说，“我们该回去继续清点物资了。”
她朝林景芯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然后转身，步伐稳定地离开了画室，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对峙从未发生。
李薇赶紧跟上，走出几步后，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画室中央、表情玩味的林景芯。
直到走出那栋教学楼，呼吸到雨后湿润清新的空气，李薇才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我的天，那就是林景芯啊？气场真强！不过昕辰，你也太酷了吧，面对她居然一点不怂！”
蒋昕辰没有回应好友的感叹，只是默默走着。
她的脑海里，却不期然地再次浮现出林景芯随性舞动的身影，那双挑衅又明亮的眼睛，以及她带着讽刺语气说出的那些关于“激情”和“灵感”的话。
“刻板。”
她似乎听到林景芯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了这两个字，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
蒋昕辰轻轻吸了口气，将那些纷乱的影像和声音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她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一个遵循秩序，一个热爱混沌。
今天的相遇，不过是一场意外的交叉。
仅此而已。
她加快脚步，走向依旧喧嚣的学生活动中心。那里有她熟悉的、可以掌控的规则和清单在等着她。
然而，有些轨迹一旦开始偏移，似乎就再难回到最初的平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