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血罗刹的刀还利不利

江湖上的暗流，终究会拍打出浪花。

就在栖霞山巅看似恢复往日“平静”半月之后，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魔教总坛外围的护山大阵边缘。

没有通传，没有叫阵，甚至没有触动任何警戒机关。他们就那样站在那里，仿佛本就该在那里。

一人身着洗得发白的僧袍，手持一串乌木念珠，面容枯槁，眼神却澄澈如婴孩，正是隐居少室山后山已达甲子之久的“枯禅僧”慧觉。

一人做道士打扮，背负长剑，长须垂胸，仙风道骨，乃是武当山早已不同世事的太上长老，“云渺真人”清虚子。

最后一人，却是个穿着花花绿绿、脸上涂满油彩、如同戏台上班主般的人物，手里拎着个酒葫芦，走路歪歪斜斜，眼神迷离，正是江湖人称“百戏癫叟”的司徒笑。此人非道非佛，行事乖张，亦正亦邪，但一身修为，却是实打实的惊世骇俗。

这三人，任何一个的名号扔出去，都足以在江湖上引起一场地震。如今联袂而至，其意不言自明。

护山大阵内的魔教守卫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去禀报。

消息传到叶不死耳中时，他正被阿禾按在椅子上，被迫喝一碗据说是加了天山雪莲和千年何首乌的十全大补汤。

“噗——”叶不死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呛得连连咳嗽，“谁？慧觉那老秃驴？清虚子牛鼻子？还有司徒笑那个老疯子？他们怎么凑到一块儿了？”

阿禾面无表情地递过一方干净帕子，语气平淡无波：“大概是觉得，教主您这‘不死’的名头太响，又或者，是嫌奴婢前些日子动静闹得太大，吵着他们清修了。”

叶不死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眼神有些微妙地看向阿禾。这丫头，现在说话是越来越不把他当外人了……或者说，是越来越不掩饰了。

“来者不善啊。”叶不死放下帕子，揉了揉依旧有些隐隐作痛的右手掌心，“这三个老家伙，可不像之前那些杂鱼，不好打发。”

阿禾收拾着药碗，头也不抬：“教主若不想见，奴婢去让他们滚。”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让三位武林泰斗级别的人物“滚蛋”，跟赶走几只苍蝇没什么区别。

叶不死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起了点玩味的心思。他往后一靠，懒洋洋地道：“人家大老远来了，总得见见。不然，岂不是显得我魔教不懂待客之道？请他们到‘砺剑台’吧。”

砺剑台，是魔教总坛内一处极为开阔的演武场，以坚硬的黑铁岩铺就，四周立着历代魔教高手的石刻雕像，气氛肃杀。选在那里见面，意味不言自明。

阿禾看了叶不死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应了声：“是。”

……

砺剑台上，风声猎猎。

枯禅僧慧觉垂眸而立，手中念珠一颗颗捻过，无声无息。云渺真人清虚子负手望天，衣袂飘飘，似欲乘风归去。百戏癫叟司徒笑则毫无形象地坐在一台石锁上，晃着酒葫芦，哼着不成调的俚曲。

叶不死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正形的样子，歪靠在一张铺着白虎皮的宽大座椅上，阿禾则安静地垂手立在他身侧，低眉顺眼，与寻常侍女无异。

“阿弥陀佛。”慧觉首先开口，声音干涩，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叶教主，别来无恙。百年未见，教主风采更胜往昔。”

叶不死掀了掀眼皮，有气无力地道：“老和尚，少来这套虚的。你们三个老不死的一起跑到我这魔窟来，总不会是找本教主叙旧的吧？”

司徒笑“嘎嘎”怪笑两声，抢着道：“叶小子，你还是这么不讨人喜欢！我们几个老家伙是听说，你这儿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连山都能削着玩，特意过来开开眼界！”他说着，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却精光四射地扫向叶不死身边的阿禾。

清虚子也缓缓转过头，目光如电，落在阿禾身上，淡淡道：“这位女施主，好重的煞气，好精纯的功力。不知如何称呼？与百年前那位……可有关联？”

压力，无形无质，却如同山岳般朝着阿禾汇聚而去。三位绝顶高手的气机同时锁定一人，即便是一派宗师，此刻恐怕也已心神摇曳，难以自持。

阿禾却仿佛毫无所觉，她甚至往前微微挪了半步，恰好将叶不死完全挡在身后侧，然后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三人的注视。

“奴婢阿禾，是教主的侍女。”她的声音清亮，不带丝毫烟火气，“三位前辈驾临，若有指教，不妨直言。若只是好奇，如今人也见了，可以请回了。”

语气不卑不亢，甚至带着点逐客的意味。

司徒笑眼睛一瞪：“嘿！小丫头片子，口气不小！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阿禾神色不变：“枯禅僧，云渺真人，百戏癫叟。三位前辈名震江湖，奴婢自然听过。”

“既然听过，还敢如此说话？”清虚子眉头微蹙。

“三位是前辈高人，奴婢是教主侍女。”阿禾语气依旧平淡，“位份不同，各司其职。奴婢的职责是伺候教主，确保无人打扰教主清静。若三位前辈并非前来拜会教主，而是有意寻衅，那便是敌人。对敌人，无需客气。”

“好一个对敌人无需客气！”慧觉低宣一声佛号，眼中精光一闪，“女施主杀性如此之重，恐非武林之福。老衲等今日前来，便是想劝施主一句，放下屠刀，莫要再掀腥风血雨。”

阿禾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淡，却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冷峭：“大师此言差矣。屠刀从未在我手，何来放下？风雨也非我愿掀起，是有人非要往刀口上撞。百年前如此，百年后，依旧如此。”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声音渐冷：“三位若自诩为武林正道，当知冤有头债有主。我阿禾百年未出，可曾主动伤过一人？是你们正道弟子，屡次三番，扰我教主清静，伤我教主玉体。”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叶不死包扎过的手掌上，虽然伤口已愈，但那道疤痕依旧显眼。

“昨日因，今日果。”阿禾缓缓道，“三位今日前来，是想替那些废物出头，试试我这‘血罗刹’的刀，还利不利吗？”

“血罗刹”三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从她口中证实，慧觉、清虚子和司徒笑三人脸色皆是微微一变。百年前的传说，那个一夜之间让塞北十三连环堡鸡犬不留的杀神，竟然真的就是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小侍女！

场中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叶不死靠在椅子里，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甚至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一包阿禾之前给他的蜜饯，拈起一颗放进嘴里。

嗯，甜。这戏，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