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把A大艺术系的红砖楼晒得暖融融的,梧桐叶落在石板路上,被风卷着打了个旋,停在傅清宴的脚边。他刚上完上午的雕塑课,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工具包,里面装着刻刀、黏土和半块没用完的蜂蜡,沉甸甸的,压得他手腕微微发酸。
咳嗽了两声,他抬手揉了揉胸口——刚才在工作室里蹲了太久,起来时有点头晕,喉间的痒意又冒了上来。他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才稍微舒服了些。
“傅同学,这么巧?”
熟悉的温和男声从身后传来,傅清宴转头,看见沈则靠在一辆黑色的轿车旁,手里拎着个透明的保温杯,嘴角勾着笑。沈则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外面套了件黑色夹克,没了昨天宴会上的西装革履,多了点少年气,却依旧掩不住那份恰到好处的温和。
傅清宴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眼手机——上午十一点半,正是商学院下课的时间。沈则的教学楼在学校东边,艺术系在西边,绕路过来至少要走二十分钟。他捏着工具包的带子,小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刚跟教授讨论完课题,路过这边,想着你应该快下课了。”沈则走过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工具包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这包挺沉的吧?我帮你拎。”
没等傅清宴拒绝,沈则就伸手接过了工具包,拎在手里试了试重量,语气自然地说:“你这包里装的什么?感觉比我昨天拎的项目文件还沉。”
傅清宴的指尖在身侧蜷了蜷,没说话。雕塑工具包确实不轻,尤其是那几块蜂蜡,密度大,拎久了手腕会酸。以前都是工作室的助教帮他拎到车上,今天助教提前走了,他只好自己拎着。
“里面是雕塑用的材料和工具。”他跟在沈则身边,往校门口走,目光落在沈则的侧脸上——沈则拎着工具包,手臂没怎么晃,看起来很轻松,可傅清宴知道,那重量对常年握笔的商学院学生来说,应该不算轻。
“对了,”沈则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透明保温杯,递到他面前,“昨天看你喝蜂蜜水挺习惯的,今天让家里阿姨煮了蜂蜜柚子茶,温的,没放太多糖,你试试?”
傅清宴看着那杯柚子茶——透明的杯壁里,能看到几片泡开的柚子皮,琥珀色的茶水冒着极淡的白气,杯口还飘着淡淡的柚香。他想起昨天沈则递蜂蜜水时的细心,又看了看沈则手里的工具包,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他小声说,指尖碰到杯壁,温温的热度顺着指尖往上传,刚好暖了刚才拎包时发冷的手。
沈则笑了笑,收回手,继续往前走:“不用谢,就当是还你昨天的人情。对了,你下周的雕塑展,具体是哪天?我好记在日程表里。”
傅清宴握着保温杯,低头抿了口柚子茶——甜度刚好,不腻,还带着点柚子的清香,喉间的痒意又轻了些。他抬眼看向沈则,轻声说:“下周六上午十点,在学校的艺术展厅。”
“好,我记下了。”沈则掏出手机,看似在记日程,实则飞快地给林叙发了条消息:【今天送了柚子茶,他接了,还跟我说了雕塑展的时间,进度比预想的快。】
很快,林叙就回复了:【则哥可以啊!再接再厉,争取展会上让他对你笑一个,到时候奶茶管够!】
沈则勾了勾嘴角,把手机揣回口袋,转头看向傅清宴时,眼里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样子:“到时候我一定去,给你捧场。”
傅清宴没注意到他发消息时的小动作,只是握着保温杯,心里悄悄泛起了点暖意。他很少跟人分享自己的展览信息,连傅家的亲戚问起,他都只是简单说句“到时候再说”,可刚才面对沈则的提问,他却很自然地说了具体时间。
也许可以交个朋友,沈则很细心,当朋友很好。
走到校门口,傅清宴的车已经在等了。司机看到他,立刻下车打开车门,刚要接过沈则手里的工具包,沈则却先一步递了过去,还特意叮嘱:“里面有易碎的刻刀,麻烦您放稳点。”
司机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好的,沈少爷。”
傅清宴站在车旁,看着沈则跟司机交代的样子,心里又动了动。他的工具包里确实有几把新买的刻刀,刀刃很薄,容易碎,他没跟沈则说过,沈则却注意到了。
“我该走了。”傅清宴握着保温杯,看向沈则,“柚子茶很好喝,杯子我下次还你。”
“不急,”沈则笑了笑,靠在车旁,看着他,“你要是喜欢喝,我明天再给你带。对了,你明天上午有课吗?我看你今天拎包挺累的,明天我绕路过来,帮你拎到工作室。”
傅清宴愣了愣,下意识想拒绝——他不习惯麻烦别人,尤其是沈则,他们其实不算熟。可看着沈则温和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好,麻烦你了。”
沈则真的很好,是很好朋友!
“不麻烦。”沈则笑了,眼里盛着秋日的阳光,看起来格外真诚,“明天上午九点,我在艺术系楼下等你。”
傅清宴点了点头,钻进车里。车子发动时,他转头看向窗外,沈则还站在原地,靠在车旁,对着他挥手。直到车子驶出校门,再也看不见沈则的身影,他才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里的保温杯,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样子,笑着说:“少爷,沈少爷人还挺好的,对您也细心,夫人和先生知道你交朋友了,肯定很开心。”
傅清宴没说话,只是在心里道嗯,好朋友。又抿了口柚子茶,心里悄悄记下了——明天上午九点,在艺术系楼下等沈则。
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傅清宴就到了艺术系楼下。他没让司机送进去,自己拎着个轻便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今天要用的图纸和笔记本,站在梧桐树下等。
秋日的风有点凉,吹得他的额发轻轻晃。他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刚剥开糖纸,就看见沈则的车驶了过来,停在他面前。
沈则推开车门走下来,手里依旧拎着个透明保温杯,还有一个白色的纸袋。他走到傅清宴身边,笑着说:“来挺早的?我还以为要等你一会儿。”
“刚到。”傅清宴小声说,目光落在那个白色纸袋上。
“哦,这个是给你的。”沈则把纸袋递给他,“早上路过学校门口的面包店,看到他们家有卖全麦三明治,没放沙拉酱,想着你可能喜欢,就买了一个。”
傅清宴接过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个全麦三明治,夹着鸡蛋和生菜,果然没放沙拉酱。他确实不喜欢沙拉酱的腻味,这件事只有工作室的助教知道,沈则是怎么知道的?
他抬头看向沈则,眼里带着点疑惑。
沈则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解释:“昨天特地找人要了你工作室的助教的联系方式和他聊了几句,他说你吃三明治不爱放沙拉酱,我就记下来了。”
傅清宴握着纸袋,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没想到,沈则会特意去打听他的喜好,还记在心里。
“谢谢。”他小声说,把三明治放进帆布包,又接过沈则递来的保温杯,“今天也是柚子茶吗?”
“不是,”沈则笑了笑,“今天煮了雪梨水,听说对嗓子好,你昨天咳嗽了好几声,试试这个。”
傅清宴愣了愣,低头看着保温杯里的雪梨水——清澈的水里飘着几片雪梨,还有几颗枸杞,温温的,闻着就很润。他没说话,只是握着保温杯,跟着沈则往工作室走。
路上,沈则跟他聊起了雕塑展的事:“你这次展览的主题是什么?需要帮忙吗?比如布置展厅之类的。”
傅清宴低头踢着路上的梧桐叶,轻声说:“主题是‘静’,主要是一些人物雕塑。布置展厅的话,工作室的人会帮忙,不用麻烦你。”
“不麻烦,”沈则转头看向他,语气很认真,“我周末没什么事,要是你需要,我可以过来帮忙。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而且你体质弱,不能累着。”
傅清宴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抬头看向沈则,对方正看着他,眼里带着点担心,看起来很真诚。他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好,要是需要的话,我跟你说。”
“行。”沈则笑了,脚步也轻快了些,快成了。
走到工作室门口,傅清宴掏出钥匙开门。沈则帮他把帆布包放在桌上,又把保温杯放在他常用的位置,还特意垫了张纸巾,怕杯壁的水珠弄湿桌子。
“我先回去上课了,”沈则看了看表,“中午要是有空,一起吃饭?我知道附近有家清淡的私房菜,挺适合你的。”
傅清宴看着他忙碌的样子,心里又暖了些。他点了点头:“好。”
沈则真的是一个很暖心的人啊,和他做朋友好舒服。
沈则笑了笑,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叮嘱:“雪梨水记得喝,别放凉了。要是不舒服,随时给我打电话。”
傅清宴接过点了点头,看着沈则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收回目光。他走到桌前,看着那个保温杯,又看了看帆布包里的三明治,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他拿起保温杯,拧开盖子,抿了口雪梨水——温温的,润润的,顺着喉咙滑下去,连胸口的闷意都轻了些。他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把昨晚从二叔那要来的沈则的号码存进了通讯录,备注是“沈则”。
而另一边,沈则刚走到商学院教学楼,就收到了林叙的消息:【则哥,今天进展怎么样?有没有更进一步?】
沈则靠在走廊的窗边,笑着回复:【今天送了雪梨水和三明治,他跟我约了中午吃饭,还让我帮忙布置展厅,应该快了。】
林叙回复:【牛逼!则哥这效率,我都快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对他有点意思了。】
沈则看着那条消息,愣了愣,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回复:【怎么可能?就是为了奶茶而已。】
他收起手机,走进教室,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这场“赌约”越来越顺利。他没注意到,自己在给傅清宴准备雪梨水时,特意让阿姨少放了糖;没注意到,打听傅清宴的喜好时,问得格外详细;更没注意到,想到中午要和傅清宴一起吃饭,心里居然有了点期待。
中午十二点,沈则准时出现在艺术系楼下。傅清宴已经在等了,手里拎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他上午画好的展厅布置草图。
“等很久了吗?”沈则走过去,笑着问。
“没有,刚下来。”傅清宴递给他一个小本子,“这是展厅的布置草图,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看看,有不合适的地方跟我说。”
沈则接过本子,翻开一看——里面画着详细的展厅布局,每个雕塑的位置都标得很清楚,旁边还有小字标注“光线要柔和”“避免直射”,显然是花了心思的。他抬头看向傅清宴,笑着说:“画得很详细,我没什么意见,到时候听你的安排就好。”
傅清宴点了点头,跟着沈则往那家私房菜走。路上,沈则跟他聊起了学校的事,比如商学院的趣事,比如哪个教授的课很有趣。傅清宴很少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可眼里却没了平时的疏离,多了点柔和。
走到私房菜馆门口,沈则推开门,率先走进去,跟服务员熟稔地打了招呼:“您好,预定了靠窗的位置。”
服务员笑着点头:“沈先生,里面请。”
傅清宴跟在沈则身后,心里有点惊讶——沈则居然提前预定了位置,还特意选了靠窗的,光线好,还安静,很符合他的喜好。
坐下后,沈则把菜单推到他面前:“你看看,想吃什么?他们家的清蒸鱼和蔬菜沙拉都不错,很清淡。”
傅清宴看着菜单,上面有几道菜被画了小圈,显然是沈则提前标好的。他点了点头,指着其中一道清蒸鲈鱼:“就这个吧,再要一份蔬菜沙拉。”
“好。”沈则叫来服务员,报了菜名,还特意叮嘱,“清蒸鲈鱼少放姜,蔬菜沙拉不要放沙拉酱,用橄榄油和醋拌就好。”
服务员点头应下,转身离开。
傅清宴看着沈则的侧脸,心里悄悄泛起了点涟漪。他没想到,沈则会记得这么多关于他的细节,甚至连他不喜欢姜都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姜?”他忍不住问。
沈则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昨天跟你助教聊天时,他说的。你好像对刺激性的调料都不太喜欢,对吧?”
傅清宴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低头抿了口桌上的温水,心里却觉得,沈则好像比他想的还要细心。
菜很快就上来了。清蒸鲈鱼的鱼肉很嫩,没什么腥味,果然没放太多姜;蔬菜沙拉用橄榄油和醋拌过,清爽可口。傅清宴吃得很舒服,平时没什么胃口的中午,今天多吃了几口。
沈则看着他吃得认真的样子,嘴角也不自觉地弯了弯。他没怎么动筷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傅清宴,偶尔帮他夹一筷子菜,提醒他“慢点吃,别噎着”。
吃完饭,沈则送傅清宴回工作室。走到门口时,傅清宴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递到沈则面前:“这个给你,谢谢你今天陪我吃饭。”
沈则愣了一下,看着那颗薄荷糖——和傅清宴平时吃的一样,是柠檬味的,糖纸是淡绿色的。他伸手接了过来,指尖碰到傅清宴的指尖,温温的,软软的。
“谢谢。”他笑着说,把薄荷糖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心里居然有了点莫名的甜。
“那我进去了。”傅清宴看着他,小声说。
“好,下午要是不舒服,记得给我打电话。”沈则挥了挥手,看着傅清宴走进工作室,才转身离开。
走到校门口,沈则掏出手机,给林叙发了条消息:【今天他给了我一颗薄荷糖,应该快成了。】
林叙回复:【可以啊则哥!等你好消息,到时候奶茶我请!】
沈则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口袋,心里却想起了傅清宴递薄荷糖时的样子——手指轻轻捏着糖纸,眼神有点躲闪,像只害羞的小猫。他摇了摇头,把那点莫名的感觉压下去,只当是“赌约快成功”的兴奋。
而工作室里,傅清宴坐在桌前,看着窗外沈则离开的方向,手里握着那个空了的保温杯,嘴角又弯了弯。他掏出日记本,在上面写了一行字:“今天喝了雪梨水,吃了清蒸鲈鱼,还跟沈则说了展览的事。他好像,真的很好。我想和他成为朋友!”
成为朋友那条划掉,执笔的主人在旁边写道:我们应该是朋友了吧?下次问沈则。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日记本上,把那行字照得暖融融的。傅清宴不知道,这份他以为的“真心”,其实只是一场始于戏言的赌约;更不知道,这份刚刚萌芽的喜欢,未来会让他摔得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