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檐下解围的温与凉
周三下午的雕塑课结束时,夕阳正把艺术系教学楼的红砖染成暖橙色。傅清宴拎着半满的工具包走下楼,蜂蜡的重量压得他手腕微微发酸,喉间的痒意又冒了上来,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薄荷糖盒——早上沈则刚给的新糖,柠檬味的清凉还能透过糖纸闻到。
中午沈则有事被教授找去,连着下午也说没时间陪他一起吃饭,特地发消息给他解释了原因。
“小燕子,今天运气不好被教授抓去当苦力了,就不能陪你吃饭了,你一个人去外面吃,我又不放心,我让家里阿姨给你做了饭,我给你那助教说了到时间他回去大门给你取回来,报歉咯!”后面跟着3个猫头探头观察的表情包,然后是一个小人跪地求饶的表情。
傅清宴紧咬着下唇不开心,这是他和沈则交朋友一个月来,沈则第一你次没陪他吃饭。明明以前没人陪也过来了,但现在经历过有人陪的好处,一瞬间又回归一个人的清冷,终归是让人难以忍受。
直到唇色泛白,被他咬出血珠,傳傅清宴才打字回复道:“好。”后面也跟了个猫猫大人原谅你了的表情包。
一天的好心情从沈则不陪他吃饭开始转变成乌云了了,隐隐约约像是要下雨。
刚走到楼门口的梧桐树下,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就拦住了他。为首的是傅家二房的堂叔傅明,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透着算计:“清宴啊,好久没见了,跟堂叔聊聊?”
傅清宴停下脚步,指尖攥紧了工具包的带子,指节泛白。他不喜欢傅明,这人总盯着傅氏集团的继承权,常常借着“关心”的名义打探父亲的动向,现在父亲卧病在床,他更是变本加厉。“我还有事。”傅清宴的声音很淡,想绕开他们往前走。
“有事也不差这几分钟。”傅明伸手拦住他,语气沉了下来,“你爸现在病着,集团里好多事没人管,你作为继承人,总不能天天躲在学校里玩雕塑吧?”旁边两个男人也往前凑了凑,隐隐把傅清宴围在中间,梧桐叶落在他们肩上,透着几分压迫感。
人一围过来身上的刺鼻的烟味就传了过来,傅清宴的咳嗽突然犯了,他侧过身捂住嘴,咳得肩膀发颤,眼前有点发晕。傅明看着他这副病弱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就你这身子骨,还想接傅家的班?我看你还是早点把继承权让出来,省得最后把傅家拖垮。”
这话像根针,扎得傅清宴心口发疼。他也不想身体不好,谁不喜欢身体好,是个人都想自己的身体健康好,他不健康,不好,又不是他想好就好。抬起头,刚想反驳,就听见一个熟悉的温和男声从身后传来:“傅先生,当着学生的面说这话,不太合适吧?”
傅清宴回头,看见沈则拎着熟悉的帆布包走过来,阳光落在他米白色的衬衫上,透着几分干净的暖意。沈则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往他身前站了半步,刚好把他护在身后,笑着看向傅明:“这位是傅家的长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学校找茬的,要是被保安看到,可就不好看了。”
傅明上下打量着沈则,皱起眉:“沈少爷,这是我们傅家的家事,跟你没关系。”
“什么事我不管,”沈则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了点冷意,“重要的是,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们傅家的客厅,想谈家事,回你们傅家谈去。”他的目光扫过傅明身边的两个男人,眼神里的锐利让那两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沈则平时看着温和,可真要认真起来,身上那股“沈氏继承人”的气场,不是傅明这种旁支能比的。
傅明的脸色变了变,还想说什么,沈则又开口了:“再说了,傅家的继承权,轮不到外人置喙。清宴是傅家的合法继承人,只要他没说放弃,谁也没资格让他让出来。”他特意加重了“外人”两个字,说得傅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傅清宴站在沈则身后,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里突然觉得很安稳。刚才的委屈和不适好像都轻了些,他攥着工具包的手慢慢松开,指尖却还是有点发颤——他没想到沈则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沈则会这么直接地帮他说话。
好像他所有不堪都被沈则撞见然后接纳,并告诉他,傅清宴,你很好,是他们不好。
傅明咬了咬牙,知道今天讨不到好,狠狠瞪了傅清宴一眼:“你等着!”说完,带着两个男人悻悻地走了,梧桐叶被他们踩得沙沙响。
等人走远了,沈则才转过身,看向傅清宴,眉头皱了起来:“你没事吧?刚才咳得很厉害。”他伸手想碰傅清宴的额头,又怕唐突,半路停住,改成递给他一瓶温水,“先喝点水,缓一缓。”
傅清宴接过水瓶,指尖碰到沈则的手指,温温的。他低头抿了口温水,喉间的灼意缓解了些,小声说:“谢谢你。”
“举手之劳。”沈则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攥得发皱的工具包带子上,伸手接过工具包,“这包挺沉的,我帮你拎吧,走吧,小燕子请你吃顿好吃的,然后去买个柚子,去去晦气。”
傅清宴点点头,跟在沈则身边往前走。梧桐叶落在他们脚边,被风卷着打了个旋。他看着沈则的侧脸,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睫毛很长,落在眼睑上,看起来很认真。“不是去当苦力了吗?”傅清宴迎着落阳追问,不是说不陪我吃晚饭了吗?
“刚跟着教授当完苦力,准备去吃饭,但是和他说我家小想燕子中午没人陪饭,晚上在没人陪卜,恐怕会偷哭,不好好吃饭。谁知道过来就看到你被堵了。”沈则说得很自然,好像真的只是巧合。其实,是他让人安排的这一出,只不过傅明会来,不在他的计划里。他安排的人还没来,可以撤掉了,总归是达到了目的。
傅清宴没怀疑,只是轻声说:“刚才那个人是我堂叔,他一直想要傅家的继承权。”这是他第一次跟外人提起家里的事,连跟了他4年的助教都不知道这些。
沈则侧过头看他,注意到他眼底的落寞,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别理他,你要是不想理这些事,就安安心心在学校待着,有什么事,我帮你挡着。”这话他说得很认真,连自己都没察觉,已经超出了“赌约”该有的关心。
傅清宴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抬头看向沈则,对方正看着他,眼里带着点担心,不像假的。他的耳尖有点红,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用麻烦你,我自己能处理。”
“不麻烦。”沈则笑了笑,拎着工具包的手又稳了些,“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朋友”两个字,像颗糖,落在傅清宴心里,慢慢融化了。他没再说话,只是跟着沈则往前走,心里的暖意越来越浓,连手腕的酸痛都忘了。
走到雕塑工作室门口,傅清宴掏出钥匙开门。沈则帮他把工具包放在桌上,又把那瓶没喝完的温水放在他常用的位置,还特意垫了张纸巾,怕瓶壁的水珠弄湿桌子。“我先回去了,”沈则看了看表,“晚上要是想出去吃饭,可以给我打电话。”
傅清宴点点头,看着沈则往门口走,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递到沈则面前:“这个给你,谢谢你今天帮我。我,这没有其他东西给你,只有糖,别嫌弃。”
沈则接过糖,指尖碰到傅清宴的指尖,软乎乎的。他看着那颗柠檬味的薄荷糖,笑了笑:“谢什么,刚才不是说了,朋友之间互相帮忙。况且这糖很好吃,我喜欢,不赚弃。”他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心里竟有点甜。
“那我走了,有事随时找我。晚上带你去吃饭,别忘了得我哦。”沈则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沈则走后,工作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傅清宴走到桌前,看着那个还带着余温的水瓶,又看了看手里的薄荷糖盒,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他走到转盘前,看着前不久又才雕到一半的黏土人像,突然觉得,人像的眉眼好像更像沈则了——尤其是笑起来时的弧度,温和又好看。
他想雕塑各种各样的沈则,生气的,开心的,柔软神气的,温和张扬的……,想雕塑他,只应他是沈则,他值得拥有一切美好的事物。
越想越开心,他拿起刻刀,想继续雕琢,手机却突然响了,是赵管家打来的:“少爷,傅明先生刚才去了医院,在老爷病房外闹,说要您回去主持集团事务。”
傅清宴的手顿了顿,心里的暖意瞬间凉了半截。他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了,我明天回去。”挂了电话,他看着转盘上的黏土人像,突然没了雕刻的心思。刚才沈则护着他的样子还在眼前,可现实的麻烦却像乌云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而另一边,沈则刚走到商学院教学楼,就掏出手机给林叙发了条消息:【今天帮傅清宴解了围,他跟我说了谢谢,又送了我一颗薄荷糖,进度不错。】
“大美人送的糖甜吗?”
“你猜。”
很快,林叙就回复了:【我不猜,怕得糖尿病。快笑了吧,这要是还不笑,那我是真服了。】
沈则看着那条消息,笑了笑,回复:【你又没吃到,得个屁的糖尿病,他现在对我挺信任的。】他收起手机,走进教室,不在看林叙发来的屁话,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这场“赌约”越来越顺利。他没注意到,自己在帮傅清宴挡开傅明时,下意识护在他身前的动作;没注意到,听到傅清宴说家里的事时,心里那点不舒服;更没注意到,吃到傅清宴送的薄荷糖时,心里那点莫名的甜。
他只当这些都是“赌约快赢了”的正常反应,却不知道,这份“正常反应”,早已悄悄偏离了“赌约”的初衷,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埋下,只等着某个契机,就能破土而出。
晚上,傅清宴又在工作室待到很晚。他没再雕人像,只是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月亮,手里攥着沈则送的水瓶。他想起沈则说“有什么事,我帮你挡着”,心里又暖了些。他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把沈则的号码从“沈则”改成了“沈则(守护天使)”,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又觉得不妥,改成了“沈则”,才满意地放下手机。
他不知道,这份他以为的“友谊”,其实始于一场戏言;更不知道,沈则心里的“赌约”,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把他的真心摔得粉碎。此刻的他,只觉得身边有了个可以信任的朋友,有了点可以依靠的暖意,像在寒冬里看到了一点微光,忍不住想靠近。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转盘上的黏土人像上,照亮了人像温和的眉眼,像极了那个下午,在梧桐树下,护着他的少年。
手机收到是沈·守护·天使·则发来的消息“小燕子快下楼,带你去吃饭,挑大柚子去晦气。”
自从遇见沈则,所有的坏事都好像变成了好事,傅清宴想他喜欢这种变化。他有了自己的守护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