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宴坐在车里，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盒还未开封的低糖牛奶。包装表面透出的温热顺着指尖传来，就像沈则递牛奶时指尖轻触的温度，让因咳嗽而紧绷的胸口渐渐舒缓下来。司机平稳地驾驶着车辆，窗外街景飞快掠过，他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雕塑工作室——沈则低头看书的侧影、递毯子时轻柔的动作，还有说到“下次来蹭位置”时眼里透出的笑意，像慢镜头般在脑海中循环播放。
回到家，傅清宴把牛奶放进冰箱，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银色薄荷糖盒。灯光下，盒底的磨损痕迹格外刺眼，内侧那张沾着陶土灰痕的白纸被他小心翼翼取了出来，轻轻抚平褶皱。他盯着那团灰痕看了许久，忽然想起沈则拿起糖盒时问“只剩一颗了”的语气，心中莫名涌起些许期待——沈则说下次会带两盒无糖柠檬味的，他真的会记得吗？
接下来的几天，傅清宴总是比平时早到雕塑工作室半小时。他表面上是在整理陶土、打磨未完成的作品，但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瞟向门口，等待那个拎着黑色帆布包、钥匙扣挂着黏土小猫的身影出现。直到周三下午，工作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沈则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今天没人，我又来蹭位置啦。”
傅清宴手里的刻刀微微一顿，抬头时正好看见沈则从帆布包里掏出两盒银色包装的薄荷糖，放在工作台上。“楼下便利店找了好久，还好有你喜欢的无糖柠檬味。”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米白色的针织衫泛着柔和的光，他笑着把糖盒推过去，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傅清宴的手背，两人都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即迅速移开目光。
“谢谢。”傅清宴拿起一盒糖，拆开包装，将一颗放入嘴里。柠檬味的清凉在舌尖蔓延开来，比之前的那一颗更加浓郁，喉间的痒意似乎也被压了下去。他低头继续打磨黏土，耳尖却悄悄泛红——沈则真的记得，连他没说出口的偏好都记住了。
沈则在旁边的桌子坐下，摊开《金融理论》，却没有立刻翻看。他的目光落在傅清宴面前的工作台上，那座黏土人像已经初具规模，眉眼间的轮廓越发清晰，分明就是他自己。这次他不再归为巧合，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带着点莫名的悸动。他清了清嗓子，假装随意地问：“你这雕塑快完成了吧？怎么忙成这样？”
“只是练习稿，”傅清宴的声音很轻，手里的砂纸在黏土上缓慢摩擦，“艺术系月底有个小型展，或许会放进去。”他没说出口的是，决定参展是因为沈则随口提过一句“想看你雕的东西”，这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沈则点点头，没有再追问，翻开书开始做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合着工作室里淡淡的陶土味，成了傅清宴最熟悉的背景音。偶尔傅清宴咳嗽几声，沈则总会抬起头看一眼，确认他没事后才继续低头看书。有一次傅清宴起身去拿陶土，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水杯，水洒在工作台上，溅湿了几张雕塑稿。沈则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从帆布包里掏出纸巾，帮他擦拭稿纸上的水渍：“小心点，别弄湿了你的设计图。”
傅清宴看着沈则认真擦拭稿纸的样子，指尖捏着陶土，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踏实的感觉。从小到大，他习惯了独自处理所有事情，父母忙于集团事务，阿姨只会按部就班地照顾他的生活，从来没有人像沈则这样，在他遇到小麻烦时第一时间伸出手帮忙，还带着不加掩饰的在意。
“我自己来就好。”傅清宴接过沈则手里的纸巾，声音比平时柔软了些。
沈则笑了笑，把纸巾递给他：“没事，举手之劳。”他坐回座位，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傅清宴。傅清宴低头擦拭稿纸，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分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垂下，像蝶翼般轻轻颤动。沈则忽然觉得，这位所谓的冷美人不仅不冷，甚至还透着几分可爱——他原本只是想赢林叙的奶茶，可现在，他更想多见见傅清宴，多听听他的声音，多看看他专注雕刻的模样。
接下来的日子，沈则几乎每天都会来雕塑工作室“蹭位置”。有时他会带些低糖的小零食，有时会帮傅清宴整理散落的工具，有时两人会聊上几句，从艺术系的展览聊到商学院的课程，从喜欢的薄荷糖口味聊到常去的便利店。傅清宴话不多，却总是认真倾听，偶尔回应两句，眼神里的疏离渐渐褪去，多了几分温和。
月底的艺术展如期举行。开展前一天，傅清宴在工作室里给那座黏土人像上釉。沈则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拿着小刷子，在人像的眉眼处细细涂抹。暖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神情专注得连沈则走进来都没察觉。
“这就是要参展的作品？”沈则走到傅清宴身边，目光落在黏土人像上。上了釉的人像更显精致，眉眼间的神韵与他愈发相似，连嘴角的弧度都像极了他平时微笑的样子。
傅清宴手里的刷子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沈则，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嗯，明天就送过去了。”他没说出口的是，为了雕出沈则的神韵，他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次，甚至还偷偷观察过沈则看书、说话时的表情，把那些细节都刻进了黏土里。
沈则看着人像，又看了看傅清宴略显紧张的样子，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伸手，轻轻碰了碰人像的下颌线——虽然不如真人温暖，但却精美得无可挑剔。他可以想象傅清宴抿着唇，时不时低咳两声，专注雕刻时的模样。“很好看，”沈则的声音很轻，却饱含真诚，“明天我会去看展。大雕塑家可得等我哦！”
傅清宴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时正好对上沈则的目光。沈则的眼里带着笑意，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温柔，让他耳尖瞬间泛红，赶紧低下头继续上釉：“嗯，好。”
开展那天，傅清宴早早把雕塑送到了展厅。他的作品被放在角落的位置，旁边是其他同学的油画和素描。傅清宴站在自己的雕塑前，心里有些忐忑——他怕沈则不来，又怕沈则来了看出他藏在雕塑里的心思。
希望沈则喜欢，他是他交的第一个真心朋友。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来晚了。”傅清宴回头，看见沈则拎着一个小袋子，快步朝他走来。沈则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领口系着黑色领带，比平时多了几分正式感，却依旧掩不住眼里的笑意。
“你来了。”傅清宴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沈则手里的袋子上。
沈则晃了晃袋子，笑着说：“给你带了低糖奶茶，知道你不喜欢太甜的。”他把奶茶递给傅清宴，目光转向那座黏土人像，“果然还是上了釉更好看，比我本人好看多了。”
傅清宴接过奶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暖暖的。他看着沈则注视雕塑的样子，犹豫了许久，终于小声说道：“……其实……这座雕塑是照着你雕的。”话音刚落，他的心跳飞快，紧张地等待着沈则的反应。
沈则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我看出来了，从第一次看见就看出来了。”他转头看向傅清宴，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傅清宴，你……是要和我交朋友吗？”
傅清宴的脸瞬间红透，想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低头盯着手里的奶茶杯，声音细如蚊呐：“嗯。”
听到这个回答，沈则的心跳也快了起来。他伸手，轻轻握住傅清宴的手——他的手很凉，却很软，像他雕的黏土一样。“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大美人，笑一个！开心一点。”沈则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是在哄人完成他那恶劣的赌约。
傅清宴抬头，眼里带着惊讶，还有一点不敢相信。他看着沈则真诚的眼神，心里的忐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暖意。他反握住沈则的手，指尖微微用力：“真的吗？”
“真的，”沈则点头，笑着说，“以后我不用再找‘蹭位置’的借口了，可以光明正大地来陪你雕刻，给你带薄荷糖和奶茶，好不好？”
傅清宴看着沈则的笑容，用力点头：“好。”
展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也落在那座黏土人像上。人像的眉眼间透着温柔的笑意，像极了此刻的沈则，也像极了傅清宴藏在心底的欢喜。他有朋友了，不是因为家世而攀附来的，而是靠自己交的朋友。
那天的展览结束后，沈则送傅清宴回家。走到傅清宴家楼下，沈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黏土制品——是一只和他钥匙扣上一模一样的黏土小猫，只是比那个更小，更精致。“给你的，”沈则把小猫递给傅清宴，“我跟你学的，雕得不好，别嫌弃。”
傅清宴接过小猫，指尖轻轻摩挲着黏土的纹理，心里暖暖的，“很好看，我很喜欢。”
沈则看着傅清宴抿嘴开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以后我每天都送你一份礼物，好不好？”
“好。”傅清宴很开心，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身上的清冷寒霜早已被温暖的阳光取代。风中夹杂着沈则身上淡淡的薄荷味，他的心里满是踏实。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一个人了——有沈则陪他雕刻，陪他吃薄荷糖，陪他去做以前不可能做的事。沈则真好，他想和他一直做朋友。
当晚，傅清宴就把那只黏土小猫放在了自己的工作台上，和那座沈则的雕塑摆在一起。每次雕刻累了，他都会看看小猫和雕塑，想起沈则的笑容和温柔的话语，心里就会充满力量。而沈则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每天都会来陪傅清宴，有时帮他整理工具，有时陪他聊天，有时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书，让傅清宴在陶土的气息和笔尖的沙沙声中，感受到满满的温暖。
“则哥，这都一个多月了，傅大美人还没对你笑吗？兄弟我可是把奶茶钱都准备好了。”
“大美人这么冷的？”
“上次不是说快了吗？”
“我也马上回学校了，则哥快点哦！毕竟美人一笑可是值千金。”
沈则拿起桌上叮叮咚咚作响的手机，看着林叙发来的消息，玩味且不屑地回复道：“美人一笑是值千金没错，怎么，你是要给我千金吗？”
那边林叙回得很快：“那不行，没有千金，只能给你找个小姐。”
“那不就得了，他最多值个奶茶钱。”
“啧，傅大美人居然在你那儿只值个奶茶钱，你这人可真是面热心冷啊！真恶劣！”
沈则耸耸肩，无所谓：“你第一天认识我，你也不是好人。”
谁家好人拿别人开玩笑，拿人的笑容做赌约。
人的劣性来源于无知和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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